楮墨的视线被迫跟随着他,接下来他会遇到一个老妇人,得知国师就是应龙。
当年那位妇人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混迹在人群之中,这些人都是夏都城的国民,是最不希望都城被攻破的一批人,他们誓死捍卫大夏王,视闯入都城的侵略者为洪水猛兽。
那妇人站在人群之中高喊,“魔头,你敢杀应龙神!你这个魔头!”
盛琰总是格外关注有关应龙神的一切,这个声音虽然用尽了最大力气,但在疯狂的人群之中并不突出。
他用手臂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盛琰双目赤红,带着杀戮之後残留的癫狂,眼中看待万物仿佛是在看什麽垃圾,他冰冷的眼中在告诉着世人,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命,除了她。
盛琰拖着重剑,剑尖在地上擦出一路小火花,他人高马大,一步步向这群亡国遗民走来,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黑山,压了过来,原本喧闹的人群竟变得鸦雀无声。
“你这个幽冥都冒出来的怪物,你杀了应龙!”妇人声嘶力竭,在寂静之中尤为突出。
重剑在地面上转了个方向,指向这群没有跟上出逃队伍的百姓,几道火光闪过,乌压压的人群倒下了一大片,那妇人被砍去了双腿,双手撑在地上,呜咽地再次呐喊。
“妺喜请应龙神前来助阵,她化身国师,你竟然敢杀了她,她可是神啊!”
老妇人的双眼汩汩地冒出鲜血,盛琰脸色骤变,拎起重剑跨上马背前去寻找国师遗体。
在尸堆之中,楮墨抱起应龙的尸体,她的尸体格外僵硬,像是死了许久,在冰柜冻过,刚刚拿出来一样,脸和皮肤已经是浅青色,血管紧缩在皮肤里,他看着毫无生命迹象的应龙。
仰天发出阵阵嘶吼。
盛琰抱着应龙的身体,身体不停地发抖,不管他说什麽,多少次呼唤应龙的名字,都得不到回应。
夏朝算什麽,成汤算什麽,王朝更叠,谁做人皇,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只是要站在应龙神身边,如果连神都没了,他的存在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时光流转,盛琰抱着应龙的尸体,走了十几座神山,他跪下请求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施救,可没有一个做得到。
有些震惊于应龙神之死,有些在慈悲的面容之後露出一张惊喜的笑脸。
盛琰无暇顾及他们究竟是抱着怎样的一副心态看待应龙之死,他只想把应龙救回来。
应龙身上布满黑色瘴气,盛琰以此来延缓应龙尸体腐烂的速度,或许,先将应龙放在又幽冥都的冰棺之中,再去寻求解救之法。
盛琰准备返回幽冥都,却在路上受到阻挠。
那人的形态超出了盛琰的认知,他就像是几条线构成,在阳光之下又能隐约反射出依稀可见的轮廓,他并不是一个薄片,而是一个有体积的生物,又几乎是和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
一张方正的脸,但只有边缘,没有五官,衣服的边缘可画了几根线。
像是简笔画,但人物是立体的。
“真是乱糟糟的,让长辈操碎了心。”他有着一副好嗓子,按照现在的叫法,是典型的低音炮,说出话来,饱含情谊,只是声音,就能给人以力量,“我给你指一条明路,省得你兜圈子。”
九州大陆上,各类奇形怪状的东西,盛琰都见过,可眼前的生物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不属于任何一族,不是人,不是魔,不是妖,盛琰甚至怀疑,他不是生灵。
“我能告诉你,谁能救她。”空中出现两条线,是他伸出手指,意味不明地指了指盛琰心脏的位置,又说道,“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见过你,我这人喜欢做好事不留名。”
“就是白泽,那小东西什麽都知道,他会告诉你怎麽做。”这位平白无故出现的人,在说完话又平白无故消失。
盛琰没有时间去追认他的来历,带着应龙的尸体,立刻去了白泽洞。
接下来,便是威逼白泽,复活应龙的办法,白泽支支吾吾说了要用他的心脏,盛琰伸出五指,挖出心来。
白泽脸上表情奇怪,尤其在看到应龙尸体时的表现,和其他神明完全不同,既不震惊,也不担忧,而是一种顺势而为。
“能再活一千年,延续一千年的寿命。”白泽嘟嘟囔囔地说着。
盛琰当时的要求不高,先救活,只要活过来,他将来再给她续命。
白泽说需要搭配特殊的药材,而且这麽一大颗心脏,应龙也没办法一口咽下去,需要捣碎,于是便那些心脏走了出去。
盛琰隐约听到白泽小声抱怨着什麽。
“机关算尽,就这麽帮闺女逃过天劫,还得是别人心甘情愿奉上,锅也让别人背,谁也没您深谋远虑啊。”
白泽由于有预知一切的能力,经常胡言乱语,乍一看,就跟常见的半疯子神棍一样,而且他语速极快,又含糊不清,盛琰只听到,机关丶天劫丶奉上几个字,他的精力不在白泽身上,也就没注意他究竟在说些什麽。
楮墨和盛琰几乎已经融为一体,之前他隐约在另外一个视角,看的是自己的过往,不知道什麽时候,楮墨的视角已经由看客变成了主角,他跪在地上,前方是应龙那已经出现尸斑的身体。
撕心裂肺,身上每一条神经都经受着酷刑,这种痛苦甚至无法宣之于口。
盛琰的大脑大部分时间已经停止了思考,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而楮墨差一点就要忘记,这是曾经的自己。
这是发生过的事,这具尸体根本就不是应龙。
楮墨的魂魄险些被这条想法震出身体,脑袋里几条粗大的神经突突突地跳个没玩,似乎在竭力阻止他想下去。
楮墨猛地掐住指尖,十指连心,刺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他不是千年前的他。
国师是应龙放出的傀儡,凤凰特意化成应龙的模样,假死报复他,神秘人暗中设计地让他掏出魔心,那麽魔心究竟在哪儿。
楮墨的手指凶狠地扣着地面,他的血不像其他生灵,是新鲜的红色,而是黑中带红,和黑泥土混在一起时,几乎分辨不出这是血。
楮墨自从恢复记忆後,自以为记起了所有的事,可这件事却一直每想明白,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