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咯,她蛮能赚钱的。”秦郁棠从小就听家族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议论三奶奶的赚钱能力,那些话含酸带醋,其中有几句她现在还记忆深刻——“损阴德的事”“以後死了阎王爷要找她算账的”。
“村里当医生还挺能赚钱?”季茗心有些质疑,城里的医生混上主任医师之前普遍也是没多少钱的,工作强度大,医患纠纷多,人家要是知道村里行医能挣出一套四合院来,估摸得气得一头撞死。
“嗯……”秦郁棠停止了换台,扭头看着他,俩人距离已经很近了,她还是招招手示意季茗心把耳朵靠过来些。
季茗心乖乖地把耳朵伸过来,秦郁棠小声说:“她以前在镇上卫生院上班,妇産科的,後来自己出来单干,专治不孕不育,从怀到生,再到生了之後买保险,她都一手包全了,打通産业链,能不赚钱吗?”
“这麽牛逼。”季茗心忍不住赞叹,说完又皱皱眉:“有那麽多人不孕不育吗?”
秦郁棠挑挑眉:“多着呢,甚至有别的镇的跑来找她看。”
季茗心狐疑地打量她一眼:“你这儿都哪儿来的情报?”
“小时候就听说了。”秦郁棠没对他讲那些传言里更离奇的部分,譬如三奶奶不仅让人怀孩子生孩子,还能鉴定胎儿性别,做人流手术,引産快要足月的畸形胎儿,尸体就埋在附近的一片树林地下。
那些故事她小时候听只觉得又害怕又不敢相信,现在麽,她见识过人性的复杂,倒不觉得这些传言一定是假的,只是时过境迁,她没那份精力也没那麽多的正义感来质问对方究竟有没有做过什麽错事。
他人世界的对与错,又岂是那麽好分清的?现在三奶奶也许是瞅着自己混得不错,对自己热络又殷勤,这一点秦郁棠挺受用,她随着长大而学到一个关键技能就是利用他人的热情为自己谋得些好处,至于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不必深究。
秦郁棠讲完接着换台,季茗心的一句话却冷不丁点醒了她:“那你爸妈找她是要干什麽?”
她摁住遥控器的手指忘了松开,屏幕上电视频道在飞速切换,秦郁棠走了下神,心想:是啊,他们俩来找三奶奶做什麽,莫不是小号练废了,一把年纪还痴心妄想练个小小号出来?
“秦郁棠。”季茗心从她手里抽走遥控器,擡起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秦郁棠回过神看着他,诚实地说:“我不知道,按说我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他们一般只有大年三十那天会回来烧个香敬个神,待不到第二天就走了。”
俩人都陷入了安静的思考中,正巧此时,当事人之一三奶奶在楼梯口大声呼唤他们俩下去宵夜,秦郁棠和季茗心对视一眼,先後蹭下沙发,套上厚厚的棉拖下楼去。
夜宵是一锅清汤面,三奶奶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碗里滴了几滴芝麻香油,洒了点葱花,让他们就着一桌子过年期间的存货吃。
存货摆了满满一圆桌,有卤过的海带千张丶鸡蛋牛肉丶鸡腿鸡翅鸡爪,老豆腐大猪蹄,还有自家灌的腊肠晒的腊鱼,吃得大喊“不饿不饿”推辞夜宵的俩人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三奶奶也和他们同桌吃夜宵,边吃边聊起自己儿媳妇的小毛病,儿媳妇带着她儿子回娘家探亲去了,正是吐槽的好时机,俩人嗯嗯啊啊地应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为气氛太过放松,秦郁棠不小心让心里盘旋的疑惑跑了出来。
“我爸妈这次回来找您了?是干嘛呀?”
她最怕听到“怀孩子”之类的答案,但是“取环”这个答案也足足令她顿了三秒钟。
“我妈上过节育环?”秦郁棠问。
“上过啊。”三奶奶看着她说,“当年哪个女的不上?”
“什麽时候?”秦郁棠接着问。
“生了你弟弟就上了,那时候计划生育抓得严嘛。”
“那之前呢?”秦郁棠顺口便问了这个问题,她自己都没想清楚为什麽要问,三奶奶就已经答了,“之前你有个妹妹啊,跟茗心那个妹妹同一年的,要是出生的话,月份都差不多。”
这回轮到季茗心愣住了,他可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妹妹,但他一直牢牢记得季然在他面前那句疯言疯语般的话:“咱们家是有卖孩子传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