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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第1页)

第七十三章

每逢春运,秦郁棠都能在网络上看到几起重大交通事故,似乎只要基数够大,概率不为0,惨剧就必定发生。

只是那些事故都离她很远,远到不值得她为这些新闻停留超过10秒钟,感情上亦是死水微澜,无动于衷。

但是今天,上帝随手扔出的骰子在茫茫人海中,毫无预兆地砸中了一个与她近在咫尺,相识多年的人,就这麽直截了当地带走了他,连半分讨价还价的空间都不给。

在医院见到石天一遗体前,秦郁棠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看起来没有受太多罪。

但事与愿违,追尾石天一的是一辆重型卡车,他当时车上还有两名乘客,都是刚刚旅游回来,准备回家过年的大学生,俩孩子没系安全带,当场被撞得头破血流,小轿车被挤在高速分隔带和卡车货厢之间,车门变形的边缘割破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小腿,消防把他身体拽出来时,血已经快流干了,腿上的白骨隐约可见,让人不忍直视。

相比之下,石天一的情况还算好的,他多根肋骨粉碎性骨折,白布揭开时,能够很明显地看见遗体上胸腔的塌陷。

他在到医院之前就已经停止了呼吸,因此没人给他换衣服,断掉的肋骨刺穿肺部,血沫从他的鼻腔和口腔溢出来,这会儿已经结块了,暗红色的,挂在脸上,配上一身的破衣烂衫,看着真像是从死人堆里刨回来的。

“死者家属?”医院的医生看了秦郁棠和唐乐橙一眼,轻声问:“谁是?”

“我。”乐橙有气无力地举了下手,她除了进来时看了一眼石天一,其他时间都拒绝把视线朝向那个方向。

“妻子?”

“是我。”乐橙红着眼圈点头,秦郁棠不知为何被这两个字戳中泪点,一扭头哭了,无声地抹了把眼泪。

“死亡时间是1月28号下午8点03分,死因窒息……节哀。”

乐橙认真听完了这番陈述,表情严肃得好像是国防部长在收听政治新闻,其实对方说的字一个也没进脑子,她盯着医用口罩上一鼓一鼓的布料,幻想有张嘴在口罩後一张一合。

假的吧?就凭他上下嘴皮一碰石天一就出车祸死了?怎麽可能!

做梦吧?怎麽会做这麽糟糕的梦,真不吉利。

唐乐橙蹙起眉头,内心已经对这场戏很不耐烦了,听完还是礼貌地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人在极度痛苦时,大脑会自动建立起防御机制,用幻想来隔绝现实——往往是因为现实的痛苦已经濒临极限,无法再增加一厘。

医生大概猜出了唐乐橙现在的状态,表情凝重地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一边还能哭出来的秦郁棠,嘱咐道:“太平间那边一会儿过来拉人,可以陪同但是不能跟进去。”

“好。”

“节哀。”

“好。”

秦郁棠除了“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麽,医生叹口气,又去忙其他的活儿了,生老病死,在医院里常见,但这麽年轻的小夫妻阴阳两隔,仍旧还是令人低落。

“要再看看吗?”秦郁棠走到床边,转头看了眼墙边贴着墙根站的唐乐橙。

“不看。”唐乐橙坚定地摇头,视线不知道怎麽走的,完全没碰到一丁点儿床上躺着的遗体,她手握成拳,不停地敲着身後的墙,上下左右看了看,没找到钟,心底还有些小开心:没钟就好,有钟多不吉利。

“几点了?”她问秦郁棠。这梦不好,怎麽还不醒呢?

“11点24。”秦郁棠话音刚落,太平间的人来了,她往身後退了几步,和袖手旁观的唐乐橙对视几秒,乐橙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这屋子里有一堆人出现,即将带走一具遗体似的,还冲她挤了个瘆人的笑容。

核对完信息之後,外包的太平间工作人员就要拉着车出去,车轱辘很稳定,地板也平整,拉起来几乎没声音,屋子在这一刻陷入了恐怖的安静中。

唐乐橙忽然不看秦郁棠了,她猛地扭头,视线粘在那张血淋淋的床单上,车轱辘从她脚边滚过,她目光也就一直跟随着,直到对方快把车推出去了,她才如梦初醒般,一个箭步冲上去,破了音说:“等一下!”

秦郁棠眼见她冲上去掀开了白布侧边的一角,露出一节毫无生气的手臂,靠近手腕的地方系了根红绳,和唐乐橙手腕上是同款。

不是梦,死的也不是别人——唐乐橙双腿一软,面朝遗体跪了下去。

秦郁棠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否则她就要倒在地上而不是自己怀里。

又是几句“节哀”,工作人员拉着车走了,秦郁棠单膝跪地,把唐乐橙搂在怀里,一秒丶两秒……她开始觉得不对劲,唐乐橙好像没有在呼吸,她拍了拍对方的背轻声道:“橙子丶橙子!”

这个远古时期的称呼拉回了唐乐橙的一缕魂魄,秦郁棠感到怀里的人开始大口呼吸了,每一口都比上一口更用力,很快,从她怀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现在想想,很难记起最初那十几个小时自己是怎麽度过的,秦郁棠竭尽全力地安抚崩溃的唐乐橙,眼前不断闪现石天一血淋淋躺在床上的画面——其实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会过去的”。

甚至,她联想到多年前秦利民的离世,会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命中有灾星,害了这原本幸福平凡的一家人。

唐乐橙因为惊厥住院休息,她跑前跑後帮忙,石天一的父母从老家赶来,老俩口见到浑身是血的儿子,那场面是秦郁棠一回想就要掉眼泪的,沉默坚忍的父亲无声恸哭,自己拉也拉不起来,精明强干的母亲大闹医院,说什麽也要一个交代,可真等坐下来,问她诉求是什麽,她什麽也说不出来,只说自己这辈子活到头了。

秦郁棠紧跟着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手机里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没停过,石天一家里来了不少人,唐乐橙家里也来了不少,这些人里怎麽也能寻出两三个顶事儿的,秦郁棠作为外人,自觉退出。

这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早餐高峰期都过了,俩人的许多亲戚连夜赶来,都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秦郁棠自己吃不下去,从便利店买了两大袋面包上来分给他们。

有长辈丶有小辈,也有几位平辈,奇怪的是,没一个人认出她是谁。

秦郁棠说一口流利又标准的普通话,和这些人寥寥片语的沟通里,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离开了家乡,那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的人,都与她相见不相识了。

人生海海,她无岸可泊。

分完了早餐,秦郁棠在走廊上找了个空座儿坐下,她想等唐乐橙醒来再好好开导开导她,但首先,她得说服她自己。

劝人放下生死,这倒是件难事,佛祖也不一定能干成。秦郁棠拎不出头绪,太阳穴涨地厉害,擡手揉了揉,外套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季茗心来电。

她沉默地接通放在耳边,听见那边问:“过年了,你什麽时候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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