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助理在电话里听见一道平稳的女中音,清冽的,沁人心脾,她第一反应是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第二反应才惊讶于自己老板居然会在某个女人的家里过夜。
该不会某种新型电信诈骗吧?
小助理警惕地要求和季茗心本人视频通话,接着她就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摄像头打开,对着天花板上的一盏吊灯,看起来像是谁的卧室。季茗心的脸忽然在上方出现,只能看到脖子以上的部分,後脑勺的头发乱糟糟翘着,好像刚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
“呃啊——”老板的私人形象一下子近距离出现在手机上,着实将助理吓了一跳。
她後知後觉地脸红起来,满脑子都是自己坏了别人的好事,匆忙问了几句所需的衣物,答应今晚前送过来。
晚上8点,她拎着两袋子衣物到达秦郁棠家门口时,仍在心中做排除法,会是谁呢?何方佳人能拿下自己老板这头妖孽?
开门的是秦郁棠,一身简单灰色的家居服,素面朝天,开门时手里还攥着半根香蕉。
“进来吧。”秦郁棠啃了口香蕉,给她让开门。
小助理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这个人,是当初接触过徐文案子的年轻律师,当时在酒店她就隐约察觉到这位律师和自己老板之间的氛围非同一般,甚至还在心里偷偷磕过一秒俩人cp,但後来人家没再参与这件案子,工作上的接触也彻底换人,她便以为又是一次异想天开的拉郎配而已,谁能想到居然有後续!
“不不不。”小助理激动地有些结巴,“外面下雪了,我鞋上都是泥……”
“没事,我给你——”秦郁棠说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家没鞋套,她基本没有客人需要招待,就连季茗心脚上那双拖鞋,都是她之前为了自己备用买的,幸好她热爱大码拖鞋,不然现在季茗心走路还得露出半截脚後跟。
“那好,你给我吧,就这些是吗?”
“诶,对对。”小助理把袋子递给秦郁棠,“有点沉。”
“没事。”秦郁棠心想自己经常健身,力量也不是白练的,总比面前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有力气,结果双手一接过,还真是沉!
这两袋子里的衣服都用上了压缩排气,几乎是实心的,不是,说的是修养三天再去医院看看情况,他这架势怎麽好像要长住似的。
秦郁棠决定一会儿再去质问这档子事,眼下,先放下衣物,转头冲小助理道:“你等等。”
她去厨房装了盒刚煮好的饺子,放进保温便当袋里,拎出来给门口等着的小姑娘:“上次见面忘了问你,你是东北人吧?”
“是,您怎麽知道?”小助理诧异道:“我有口音?不会吧?”
秦郁棠笑了笑,没正面回答,“我猜你是吉林人,总不会拒绝饺子,一点心意,麻烦你跑这趟。”
“姐!”小助理抱着保温袋,打开隔着保鲜盒一看,眼泪都快下来了:“你还会包饺子!”老板嫁得可真好啊!何德何能!
“哈哈。”这其实是秦郁棠在一家东北菜馆里找老板买的生饺子,在冰箱里冻了好几天没找到机会吃,但人家这麽热情地称赞她,她也不好让人难堪,只能冒领虚名。
“Adam他手还好吧——”小助理没见着老板,临走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来之前她还以为什麽受伤烫伤都是托辞,某人根本就是醉倒温柔乡,来之後反而有几分相信了,眼前的秦律师长了张很可信的脸。
一个会在大雪夜送饺子给陌生人的年轻女性能是坏人吗?绝无可能。
“还好,他周一应该会去上班的。”秦郁棠的承诺让小助理放了心,送走人,光着上半身的季茗心才从卧室里绕出来,嘟囔着自己刚看完的金津比赛回放:“他现在让谁练的,丫的这麽猛,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个状态,上辈子是牲口吧?”
“你羡慕啊?”秦郁棠将两袋衣服拖到餐桌边的空地上,一屁股在餐椅上坐下来,指着袋子问季茗心:“你就住几天,用得着搬这麽多衣服来吗?打算在我这儿玩QQ秀呢?”
“哇,我有这麽多衣服?先放这儿,一会儿我来收拾。”季茗心毫不走心地应付完秦郁棠的问题,接着感叹金津现在这麽强,自己当年输给他也不算亏。
“四舍五入我就是奥运银牌。”他臭屁地说,猫腰从袋子里拎出一件羊毛衫,在秦郁棠的注视下,自己艰难穿上。
“我手上有药。”他向秦郁棠解释自己的诡异姿势。
“早干了。”不就是烫伤膏吗?
“好吧……我右手还是有点疼。”
“左手不是还能动吗?再不济还有嘴呢,我在网上见过有人用嘴叼着毛笔写字,写特别漂亮,要不你今天试试叼着锅铲煮饺子?”
“也不是不行。”季茗心扭头朝厨房走,秦郁棠没想到他能答应,忙不叠起身跟过去:“别动别动!”
她统共就剩下20多个,万一让这厮给搅和洒出来,那今天都别吃了。
季茗心最终还是充当了一个厨房吉祥物的功能,陪聊,递递碗筷,倒醋碟。
饺子出锅,俩人把卧室里的电视机挪到外间来,背对着秦郁棠的办公桌铺开一条瑜伽垫,盘腿坐下来,一边挑选电视节目一边吃饺子。
秦郁棠自己端着盘子吃,但考虑到季茗心行动不便,还给他面前摆了个塑料折叠小板凳,供他放饺子盘用。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秦郁棠吐槽自己工作上的事儿逼客户和老油条同事,季茗心隔行如隔山,根本听不懂,只能时不时嗯两声以表自己在听。
秦郁棠停下来的空档,他见缝插针地另起话题:“这饺子真不错,我今年吃过最好的。”
“可惜过了冬至了。”秦郁棠扭头看了眼阳台的落地窗,夜色漆黑,万家灯火却令人心中一暖,安详地照亮纷飞的雪花。
“你又不是北方人。”季茗心嘴快地反驳,他认为当下就很好,独一无二的好,实在不觉得有什麽可惜的,况且只有北方人才固定在冬至吃饺子呢,他俩小时候根本不过这节。
“难道你是?”秦郁棠瞪他一眼,她来北京上学工作好些年了,不知不觉中沾染了好些北方人的生活习惯和说话口音,偶尔也会遇到别人调侃她“真是个北京人儿”,这种调侃在她听来总觉得有些讽刺,可反应过度又显得自己太敏感,只好回回都假装爽朗糊弄过去,面对季茗心,她倒是可以放心大胆地怼回去,毕竟知根知底,谁也不用掩饰自己贫瘠的过去。
“我不是。”季茗心盯着电视屏幕信口开河:“我是外星人。”
“你哪个星的?”
“秦郁棠星。”
“听起来这星球不大啊?常住人口多少?”
“俩,一个我,还有一个你。”
听起来像是那种“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最後一个异性会不会和对方结婚”的幻想题,秦郁棠端着温热的饺子盘中断话题:“你别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