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茗心端起手边满满一纸杯的果粒橙泼在了他脸上,他离家太久,已经将乡音忘得一干二净,捡了句记忆中最脏的脏话,用普通话骂出来——“我操你二舅奶奶。”
对方脸大如盆,头顶又光滑无物,两处加起来,挂了半个平方的橙汁果粒,看着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于是,桌上的其他食客一哄而散,纷纷退开到安全距离,观看擦干净眼的二舅伯掀凳子扯喉咙,二舅伯的乡音倒是土得很地道,他一张嘴就能喷出无数远超出季茗心理解极限的脏话。
放在平时,季茗心还要保持理智,控制一下自己。
但是今天他完全控制不住,一想到待会儿自己就要做出件无比疯狂的事,便觉得此时提前发疯,揍这老逼登一顿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就当是宣泄民愤了——他伸手从桌边摸了双筷子便冲上去。
俩人很快打作一团,流水席大棚里,骚乱由一点向周围以放射状扩散,季然赶过来时,季茗心正单膝蹲在横躺呻吟的二舅伯旁边,将木筷子掰成两截插进土里,冷冷道:“以後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不过最好别见了,你这种垃圾还是早点死了好。”
季然火冒三丈地拽走了他,把人扔进房间,隔着门痛骂一顿。
她忙得很,还要去给这场闹剧善後,骂完便走,季茗心在房间里搜索了20分钟如何撬锁後,忽然发现季然忘了反锁门。
他欣喜异常,抓起换洗衣服冲去卫生间,仔细洗了个澡,时间充裕,他甚至对着镜子刮了刮胡子。
脸上有一处淤青,除此之外没受什麽伤,很好,他对着镜子左瞧瞧,右瞧瞧,不能更满意——伤疤添加了他成熟男性的魅力。
洗完澡,季茗心饿着肚子在房间里等秦郁棠消息,10点多时,外边喧闹的道士终于撤了,秦郁棠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
季茗心正要接,有人敲门,他立马把手机藏到了被子底下,警惕地喊道:“干嘛?”
“你还吃不吃饭?”季然搞明白了二舅伯的真实职业,自觉理亏,但不肯屈尊降贵地向儿子道歉,只能做到捏着鼻子从自己搭的梯子上下来。
“不吃了。”季茗心熄了灯,门外的人犹豫几秒,还是离开了。
这时他才松口气,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小声道:“现在走?原计划?”
“嗯,我在院子里等你了。”秦郁棠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半点异样,仿佛他们不是要一起逃跑,而是要一起出去遛个弯。
“马上。”这股镇定给季茗心注入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他掀开被子,穿好鞋,带齐证件丶手机充电器,出房间时还顺手关了门。
儿时觉得无法逾越的院墙,现在一撩腿就能翻过去,他轻盈地落在秦郁棠家院子里,为膝盖考虑,顺势蹲了一下,被等候在一旁的人托住手肘。
“没事儿吧?”秦郁棠看着他。
“没事儿。”季茗心摇摇头。
“好。”秦郁棠干脆地甩开了他的手肘,转身压低嗓门道:“跟着我走。”
俩人蹑手蹑脚地穿过庭院,进了厨房,开厨房的小门,外边是一大片菜园,附近的住户几乎家家都在这里有两垄自留菜地。
“小心别踩着菜。”秦郁棠打开手机的电筒,领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菜地里绕行,经过了漫长的几分钟,他们总算找到菜园的另一个出口。
出去就是条乡野小路,挨着大片的农田,估计才铺成水泥路不多久,季茗心蹭了蹭鞋边的泥,正要问下一步怎麽走,就听见秦郁棠冲路边一辆隐匿在夜色中的面包车挥手:“石头。”
车前灯亮了,打在俩人身上,季茗心循着光看去,只见石天一同学降下了副驾驶的窗户,伸出颗圆滚滚的寸头来,伸长了胳膊用力摇晃:“快来!”
这当真是如在梦中了。
季茗心和秦郁棠并排坐在後座上,刚过18岁没多久的唐乐橙是这车里4个人中唯一有资格考驾驶证的,才拿本一个多月,便一脚油门,带着4条疯狂的灵魂驶上了高速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