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川将要走出,蓦然听见这话,又想起了昨日夜里。
她坐在床头一言不语,只眼眶红红。顿时心如刀绞,胸口生疼,呕出了一口血来。
一抹滚烫的血,倏尔便浸透在脏污的薄雪之下。
*
林瑜是在火光大作之时与温小刀翻墙离开的,两人都改换了男装,共用一张路引,扮作兄弟出的城。
出城五六里,两人才上了马,一路疾驰。林瑜不认路,只策马跟在温小刀身后。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温小刀回头去看,林瑜已经远远落在后头,正奋力朝着自己赶来,动作有几分怪异。
这才发现她左膝像是有伤,待看清她衣摆那一大块块黄泥,温小到后知后觉想起来,她翻墙时摔了一次。
当时可是眉头都没见她皱一下,温小刀停下来,“你摔伤了怎么不说?”
“不要紧,我能跟上的。”林瑜攥着缰绳又紧了紧,不久就到了温小刀身侧。
她跟着李娇月学过几次骑马,像今日这样策马快跑却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压根没有把握,全靠着下意识的直觉撑着没有摔下马背。
到了温小刀身侧,又听她问道:“那还要行路么?若是你伤得厉害,我们就近寻个村落歇脚。”
林瑜不会在京城内多留一刻,顾青川在那里找到自己轻而易举,不过是时间长短。故而立即与她出了城。
两人策马行了有一个时辰,约莫已出城外四五十里。
骑马时朔风烈烈,灌满衣袍,耳边呼啸不止,忽停下来,才发觉四周的寂静。
原来天黑了。
城外一片荒芜,偶尔能听见些鸟兽的声音,天边一弯初升的弦月,皎皎月光覆满了落在山间野径的薄雪。
林瑜看过许多次月亮,或圆或缺,或明或暗,从来都是在高高的屋檐之下。如今日这般无所遮掩,还是第一次。
才重重摔过一跤,骑了两个时辰的马,身上发冷,后腰酸累,腿侧还很疼。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难受过,心内却感到无比轻盈,并不想就此歇下。
“我们再赶一会儿路可好?”
温小刀是早早做过准备的,就算行一整夜的路也无妨,又看了一眼她的腿,轻巧答应下来。
天光熹微之时,两人还没有寻到路边有歇脚的客栈。温小刀拿出此前准备好的舆图,仔细看过之后,才道:
“离下一个镇子还有四十多里,我们先歇一会儿。”
她说完仰头打了个呵欠,人困得不行,翻身下马时都是半阖着眼。
林瑜接过了她那匹马,隐约从马面上也看出一副疲态。低头去看,才发现马鞍上挂着许多布袋子。
有一个小号的陶甑,一小袋子米,还有一个火折子,水囊有两个。
她刚想要问上一句,温小刀在后边已经寻着了一处避风之所,靠着树坐了下来。
林瑜想了一想,没打扰她,牵着两匹马去喝水。
两人沿路都是循着水走的,附近就有一条小溪,表面虽还结了一层薄冰,却能看见底下水流涌动。
林瑜自己洗漱一番之后,牵马来喝了水。
温小刀梦里溢满米粥的香味,腹饥难忍,睁开眼,就瞧见不远处的一缕青烟。
煮了小半个时辰,陶甑里的米总算有了些粥的模样,林瑜听见身后动静,招了招手。
“粥快好了,过来喝吧。”
温小刀两眼放光,在马鞍边上又取了两个陶碗,给林瑜也递了一个。
两人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分享刚煮好的米粥,味道不算上佳,可对空荡荡的五脏庙来说,已经是极香甜的祭品。
这时候天亮了许多,远山云岫茫茫,风止日出,落在身上,有些微的暖意。
温小刀感叹了一声,“溪边炊米粥,晨起观日升,和我在话本子上看到的一样。真好,我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在别人家里当个出门打架用的丫鬟了。”
林瑜笑了笑,点头道:“真好。”
如此行了几日,两人才抵至临近的一个小镇,寻了一家客栈投宿。洗漱收拾下来,一同靠在榻上晾头发。
劳碌几天,好不容易歇上会儿,温小刀问:“二爷给你的纸封里,都放的是什么?他一直不肯让我知道。”
林瑜没能答上来,温小刀目光幽幽,“你竟还没看过?”
林瑜的确还没看过,那日从道观回来,就把温时的纸封藏了起来,离开时倒是带上了。
她从衣物里翻找出那张纸封,拆开来,里面是一份户籍。
又是新的户籍。
林瑜久久未动,温小刀只觉奇怪,凑到了她身边去看,念出了户籍上的两个字。
“林——瑜——”
一滴泪珠落在了纸上,随即被指腹压住。
户籍洇湿了一角,温小刀歪头去看,她抿抿唇,面上是一副明媚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