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一百一十一章苗唯华
天色黑透了,房间里一片黑,苗唯华抱膝缩在床上,蜷缩成小小一团。
泪水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滴,她的袖口丶膝盖都已经被泪水浸透了,她没有大声哭号,只是憋得喘不上气的时候抽噎两声,一个人像是傻了一样,脑子里一片茫然。
一切究竟是怎麽发生的呢?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压根儿没有半点预兆。
她上次放假回家的时候,还跟妈妈抱怨,宿舍里太冷,被窝里都不暖和,想要买个热水袋,光用盐水瓶子不够,妈妈批评她娇气,爸爸当时没替她说话,可等她回厂时却偷偷塞了一个新的热水袋到她的包里。
妈妈讲她这又讲她那,啰嗦个不停,她当时不高兴,就算收到特意给自己做的一大饭盒的焦炸小丸子也没给妈妈一个笑脸。
一切都跟往常一样。
可突然间,父亲头上就被扣上好多天大的罪名,人被抓走了不算,家里也被抄了,事後妈妈哭着给自己打了个电话,嘱咐自己好好上班,照顾好自己,她和爸爸可能暂时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之後就不见踪影,自己现在连打听都不知道去哪儿打听!
爸爸和妈妈单位都没有消息,她去找他们的老同事打听,人人都避而不谈。
自己除了担心,实在不知道该做什麽,去找自己的男朋友奥哥打听打听,他是大院子弟,家里关系广,肯定有门路,可是,偏偏打电话没人接,上门不在家,她根本找不着人!
更糟糕的是,厂里突然通知她不用去上班了,她被开除了!
惊天霹雳!
她简直要疯了,凭什麽,凭什麽现在就开除她!
她父亲的问题只是被人举报污蔑而已,以後肯定会洗刷罪名还他清白的,说不定只要把事情解释清楚人就回来了呢,凭什麽现在就要撵她出厂!
她握着拳头,梗着脖子,对着厂长和书记据理力争,就算流泪哽咽,也不肯服软,他们主任拉住她,语带深意地劝说。
“苗同志,你一个正儿八经的高中生,还有舞蹈特长,到我们厂工作,也属于是大材小用了不是,我听说你本来也不情愿到厂里工作,一心想要考文工团的,那何必在这里蹉跎青春呢,不如改换跑道,更能大展长才,你说对不对?”
他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苗唯华以前的理想的确是想当一个舞蹈演员,可是,现在的情况跟一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她如果被开除,那岂不是相当于坐定了父亲的罪名?
“我不,我现在就想在厂里好好干!”
苗唯华一抹眼泪,寸步不让!
主任无奈地叹了口气,厂长和书记互相使眼色,最後还是厂长没好气地开了口:“苗同志,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我们给你留面子,不想说难听话,你怎麽就不懂呢?你父亲的问题如果真的很轻微,那我们也不会找你了,现在既然通知你,那就是厂里经过慎重讨论的决定,你就算耍赖也没用!”
书记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小苗同志,你不要以为我们厂现在让你离开是要害你,事实上已经有人举报你是□□子女,作风不正派,工作不积极了,我这边举报信都收到了好几封!只是考虑到你是年轻的女同志,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孩子而已,没有犯什麽大错误,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我就把这些暂时都压下来了。如果你坚持继续留在厂里,怕是会有源源不断的举报信,到时候不批你不足以平民愤,那时候你怎麽办?”
批斗?
苗唯华打了个冷战,刚才挺起的腰不由得塌了,一双大眼睛透出惊惶。
她见过批斗,人被反绑着胳膊,跪在高台上,带着纸帽子,被人像木偶泥塑般摆弄,当时她义愤填膺,只觉得坏人就应该受到惩罚,心中没有怜悯,只有解恨。
可她什麽坏事都没做过,怎麽就要批斗她了?
她脸色白惨惨的,谁都能看出这个姑娘害怕了。
几位领导眼神沟通一回,主任趁机拍拍她的肩膀,下了结论:“小苗同志,我们也不想厂里迫于压力处分你,现在你主动提出辞职,档案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对你是有好处的。尤其是现在,你爸妈的事儿还没有定论,你要抓紧时间啊!”
“抓紧时间”,苗唯华听懂了,他们的意思是爸爸的事情不乐观,所以要趁现在还没定论的时候赶紧想办法自己脱身。
可是她一个二十岁刚离开学校的年轻姑娘能有什麽办法呢?
浑浑噩噩搬着东西离开了厂里,她无处可去,只能回了槐树胡同。
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一下子变得陌生,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不再是热情和熟悉,而是回避和躲闪,大家不敢跟她对视,一见她立刻转头。
她从胡同口推着自行车一路走过来,一个跟她打招呼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