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关家老大结婚的时候,也就是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喜桌,散了些喜糖和瓜子花生,放了一挂鞭炮而已。
现在距离1959年至1961年的三年困难时期刚过去不久,各家都把粮食看得很重,很少有人会请客吃饭,特别像是这样子一摆七八桌的更是少见。
姚家人来得晚,凉菜已经上了桌,一个拍黄瓜,上面放了几片薄如纸的猪头肉,还有一个凉拌白菜心,加了海米和粉丝。
和他们一桌的大都是梁红桥的同事,都认识姥姥,打招呼说话还算自在。
坐下还没动筷,何金民就过来跟姥姥打招呼。
他一脸歉意,低头弯腰,开口就是主动道歉。
“妈,大哥,嫂子,让你们坐在外头,实在不好意思,这院子太小了,就能安排四桌,要不然我肯定把你们挪进去。”
说得好听,姚跃早进去看了,内院的一桌是新人桌,加上新郎新娘的长辈,一桌是何万丽亲生母亲那边的亲戚,一桌是男方的亲戚,还有一桌是何金民的同事领导,肯定都是早就安排好的,根本就没预备梁家人的位子。
“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实在亲戚,不是外人,外人不能体谅我,丈母娘和大舅子肯定知道我的心,说起来不怕丢人,我家闺女的事你们也知道,小女孩钻了牛角尖,我实在拗不过她。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今天咱们当长辈的就容忍她一回,她不懂事,我待会亲自过来敬酒赔罪,千万别往心里去。”
何金民一脸无奈,一副拿任性女儿没办法的慈父做派。
姚跃听他的话音,明显就是说怕女儿闹腾,才把梁家人安排在外头的呗,说得再好听,还不是自曝家丑,没给闺女遮掩。
姥姥对这个後女婿还算客气,她没多说话,只表示无所谓,让他自己去忙。
舅舅心里仍是不忿,不高兴的神情都挂在脸上了。
如果光是他们夫妻过来,都是平辈,那坐外面就坐外面,毕竟结婚的何万丽是前妻生的,和他们梁家搭不上关系,可自己妈他的现任丈母娘来了,好歹是他的长辈,难道不应该坐院里麽?
姥姥使眼色示意舅舅不许多嘴,拿*7。7。z。l起筷子示意大家吃饭,别多事。
其实,今天这座位还真就是何万丽的主意,她坚决不许梁家人坐新娘桌,何万丽亲姥姥家也来了不少人,何金民实在不愿意把可能爆炸的炸弹搁在一处,这段时间何万丽闹出来的烦心事够多了,今天只希望赶紧凑合把婚结了,以後安稳过日子,别再出洋相了。
何家的婚宴不实在,充样子的菜居多,除了两个凉菜之外,热菜是炒合菜丶黄豆炒茄子,只有两个荤菜,一个是蘑菇炒鸡块,一个是红烧鱼块,鸡和鱼都不是整的,估计四桌能用上一只鸡,鱼也不是鲤鱼,而是草鱼,更便宜易得,主食安排的是二合面饼子,当然不是可着胃口随便吃的,而是按照人头安排,一人两个。
最後上了一个甜菜一道汤,甜菜是南瓜蒸百合,取了个百年好合的名头,汤就是木耳鸡蛋汤,用生粉勾芡,喝着像卤子。
姚跃吃着味道还不错,应该是师傅有手艺,鸡和鱼就抢到一块,倒是合菜和茄子味道实在好,虽然咸味重了点,但下饭啊!
不过,据姚跃看这麽一桌菜真用不了几个钱,就算去国营饭店点最多五块就顶天了,想想梁红桥说的小一百,八桌加起来都足够了!
她摇摇头,估计她是被人骗了,这工作没让出去,照样被人薅羊毛了。
姚飞和舅舅吃得不急不慢,可看看舅妈左右开弓往嘴里扒,连小表弟都顾不得了,把舅舅的饼子都拿来吃了。
姥姥抱着小表弟,弄点饼子蘸着菜汤喂他吃两口,吃得最多还是甜口的南瓜。
一家人也没等到新郎新娘过来敬酒,这饭就吃得差不多了。
菜口重,姚跃水喝多了,就起身去找厕所。
她刚想从厕所出来,却听得外头有人在说话,声音很耳熟,她探头一看,一男一女,女的一身红裙,果然是何万丽。
他们站在一处拐角,背着人说话,没看见姚跃。
“爸,你找的这是什麽破地方!上的是什麽破菜!”
何万丽使劲儿跺脚,声音里满是委屈,她一辈子最重要的结婚诶,怎麽能就在这麽个破院子里?就那麽几个摆样子的菜,这也太寒酸了!
她以前看别人结婚,也想过自己的婚礼,一定要热热闹闹的,在亲人的祝福丶外人羡慕的目光丶还有心上人热烈的爱情中,举办圆满盛大的仪式。
虽然她妈妈走得早,没有亲眼看到她结婚,这一点不够圆满,可其他方面她没打算让步的。
现在她的确是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可原定在国营饭店举办的婚宴挪到了一处小破院子里,只请了单位里的厨师来帮忙,还有菜品也糊弄,本来希望起码鸡鸭鱼肉都要有,两个凉菜六个热菜两个汤菜,凑个十全十美,可现在呢,桌上摆的是什麽玩意儿!
别说什麽她想过的烤鸭了,就连整只鱼和鸡都没有,一共才三只鸡这麽多桌分!
这让她怎麽擡得起头!
何金民面沉如水,低声怒喝:“行了,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