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开始冷战,结果就是何金民这个女婿,别说来探望姥姥了,就连姥爷也没去祭拜。
真到了紧要关头,儿媳妇和女婿两个外姓人,都隐身了。
姚跃和姚飞两兄妹虽然没法每天去医院照顾——住院部封锁了,一个病人只允许一个家属陪护,其他人不允许出入。
姚跃年纪小,姚飞和师傅都不允许她去医院,她就利用盒饭系统,弄出包子丶饺子还有罐头,装在保温饭盒,给捎带过去。
不用担心送多了,现在的人肚子里都缺油水,干吃主食,饭量比後世人都大得多。
虽然梁红桥也在医院,但是这位女士,不是个靠谱的人,想也知道,她那个舅妈肯定更加不会管。
现在的医院也提供病号饭,缺油少盐不说,花样也是千篇一律,不吃点有营养的,怎麽能养好身体?何况舅舅在医院里太劳心劳神,没有点正经饭食顶着,人很容易熬坏身体的。
姚飞每天都抽空跑一趟医院,根据上班安排,不一定是早上还是晚上,他也不去找梁红桥,只管把东西送过去。
托人传个消息,舅舅抽空下来两人碰个头,不光送吃的,姚飞还去姥姥家给两人拿换洗衣服,送些卫生纸丶牙膏丶筷子之类的小东西。
换下来的衣服,姚飞就带回自家洗,用热水加碱面使劲儿搓洗消毒,就这也不放心,还听人劝地用盐水泡洗了一遍。
本来这些活计应该舅妈干的,只是,打从姥爷生病,舅妈就没往医院去过,姥姥生病也一样没看见人影,姚飞过去拿衣服,舅妈还死盯着他半步没离开。
姚飞当时还以为舅妈是怕自己找不着,後来才想通了,舅妈是怕姥姥偷摸交代给他私房钱。
当时想通的那一刻,姚飞感觉心里丶脸上都火辣辣的。
年轻人,被人这样揣测怀疑竟然有一些羞愧,总觉得自己的人品没有被信任除了委屈还有几分羞于啓齿,下意识地怀疑不被信任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
可之後再多想一层,舅妈这样想,是不是抱着姥姥会死的念头,所以才惦记着她老人家的私房钱?
如果她觉得姥姥病得那样重了,为什麽还从来不去看望呢?
难道将近二十年的婆媳,一点感情没有麽?
姚飞陷入了巨大的迷茫,偏偏这种迷茫还无处可诉说。
就连亲妹妹也无法倾诉。
其实姚跃这段时间也很难受。
曾经有人说过,人世间最大的痛苦必然是得而复失。
前世的记忆中,一场弥漫全球的大疫情让她失去了双亲,虽然後来疫情平复,她的生活看似回到了正轨,仍然是同样的上班下班,但是却成了没有家的人。
家,不是住的房子,不是房産证,而是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港湾,能让自己倒头就睡的巢穴,能让自己倾诉委屈的家人,能享受无需质疑的偏爱的地方。
可是,她已经失去了。
有人说,亲人的离去不是当头的惊雷,而是一场绵延不绝的霪雨。
是的,她的心发了霉,失去了热爱和感动,只剩下麻木和冷漠。
突然就感觉,自己就算是死掉,似乎也没什麽大不了。
不再舍不得许多曾经喜欢但其实并无用处的东西,以前不成功的断舍离突然间就大有进展,房间一日比一日整洁,慢慢向样板房靠拢。
设想过如果突然猝死在房间,那些不能回收利用,注定会被人扔垃圾箱的东西,就舍弃吧。
考虑过立遗嘱,定期清理自己的浏览记录,一直存着的日程本和从高中的日记本,摘录了需要记录的信息之後,全都烧掉了。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年,不必要的社交再也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敷衍,整个人清净下来。
“你这是过着出家的日子啊!”
好朋友硬拉她去酒吧热闹一下,结果她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给震得心率失调,捂着胸口嗑着救心丸从里面逃了出来。
大概那就是预兆吧。
成为六零年代的姚跃之後,她重新拥有了亲人,梁红桥丶姚飞丶姥姥丶姥爷丶舅舅丶舅妈,这是亲戚,还有没有血缘的师傅。
开始时,并没有抱着什麽期望,只想让自己舒服地活。
但日子久了,称呼奠定关系羁绊,就算心里不承认,眼里也慢慢加上了滤镜,起码,她现在叫妈叫哥叫姥姥姥爷都能直接脱口而出。
师傅也是一样,以前虽然没叫过,不妨碍现在一天叫几十遍。
可偏偏这时候,又再次遇到了疫情,再次失去了亲人。
这次,是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