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自己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徒弟了。
胡大娘说着说着抹了一把老泪,“那家人我还认识呢,虽说没怎麽打过交道,可想想六口人就这麽没了,心里也怪难受的。”
“不过,要是换了我,孤零零的一把老骨头,就是染了病,只怕死在窝里都没人知道。”
她长叹了一口气,“你说人这一辈子,图个什麽呢?”
她自觉和穆弥戎处境相似,都是单蹦一个的孤老太太,忍不住就感慨了两句,可穆弥戎却不是悲观的性子,她天性洒脱,见不得垂头丧气自怨自艾的心态。
“这话不对,人活一辈子,当然就图越过越好。现在咱们国家打败了入侵者和殖民者,人民自己当家做主,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就说您,不是当了志愿者麽,一天不见都有人找,您这不是还给我送菜送面麽,怎麽会没人管呢!”
胡大娘讪讪地笑了笑,她本来是想装个可怜,也好跟人拉近距离,没想到穆弥戎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自己反倒被教训了一回。
说实在的,她嘴上说得可怜,实际上却是个心性坚毅的,要不然也不能一个人还过得自在。
“诶,对,我这是一时生了灰心,不说这个了,”胡大娘看见姚跃越凑越近,连忙拿她岔开话题:“小跃啊,你这身体怎麽样了?要是嘴馋想吃点心果子,跟大娘说,大娘下次过来给你捎带!”
“好嘞。”姚跃本来凑过来是想多听点外头的消息,没想到,却被人当做了筏子,她挂起假笑,没反驳,接下了胡大娘这句空口人情。
其实,要是真的有这份心,这回过来就带来了,还用得着下回?
就和“下回吃饭”这话同样意思,她懂。
堂屋里,一灯如豆。
又停电了,现在通电并不稳定,停电是家常便饭,姚跃熟练地点起油灯,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上面铺了一大张纸,写满了毛笔字。
满满一张纸,全都是“疒”,即使师傅的字体非常好看,也令人发凉,这字还越写越大,越写越潦草,从小楷到狂草,非常完美地展现了写字人的烦躁。
“姚跃,你知道咱们最早的汉字麽?”穆弥戎放下笔,随口考问徒弟。
“知道,甲骨文。”
姚跃见过报道,是六十年前发现的,因为最早是在药房的甲骨上发现,所以被称为“甲骨文”。
“最早形容这种有传染病的恶疾是‘疠’,就是这个字,从疒从万,意思就是传染性极广的病症。”穆弥戎指着纸上的字开始讲课。
“甲骨文已经有‘虫’丶‘蛊’丶‘疟疾’这样的词,说明在殷商时期就已经有了传染病。也可以说明,当时的人们对这种极强的传染性做的猜测与虫丶蛊有关。”
穆弥戎点着纸上的字,一个个教给姚跃,她向来比较随性,一般想到什麽就教什麽,说是师傅,主要教的是打拳和吹笛子,可兴之所至,也会讲一些别的。
只是这一鳞半爪,便也可以窥出穆师傅胸有锦绣,当年肯定是个不凡人物。
姚跃对师傅的过去相当好奇,可惜,她从来不说,就算别人误会她是个唱戏卖艺的,干的是下九流的行当,她也没解释过。
发现小徒弟的走神,穆弥戎用毛笔在她额头上一点:“回神。”
姚跃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回神听师傅讲古。
“纵观历史,每逢大疫情,总会接在天灾之後,或是气候反复无常,或是蝗灾,或者水患,或是统治者和朝廷贪腐严重碌碌无为。”
“只是现在,完全不符合这种情况,天气没有异常丶咱们国家欣欣向荣,偏偏这疫情来得莫名其妙……”
“说不定是坏人故意传播的呢!”
姚跃不知道穆弥戎心里的猜测,她心里是真这麽想,这种事後世新闻里也不是没有见过,要不然“生物战争”这个词是怎麽来的?
有些国家国力不行,明着战争打不过,各种阴招就不做人地用上了,只要能消耗对方国力,哪管什麽人性道德?
就说往海洋排放核污水的事儿,难道不是损人不利己麽?可那些混球不是照样干了,反正只要事後鞠躬道歉就行。
简直没有一点儿做人的道德感!
穆弥戎陷入了沉思,两人一时无言。
忽然,只听得一声急匆匆的脚步声冲了进来,姚跃一擡头,竟然是姚飞。
他满头是汗,一脸惨白,进门竟然被门槛绊倒一腿磕到地上,他全然不顾,伸手来抓妹妹。
姚跃豁然起身,发生什麽事了?
“姥爷——姥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