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一回他生病了,忽然间就特别想家,想见到自己的爸妈。
他羡慕起堂弟生病时,叔叔去镇上买的点心,婶子不错眼地守着照顾,还给堂弟做糖水蛋。堂弟躺在婶子怀里撒娇,手指头调皮地抓着妈妈头发拉扯,婶子也不生气,反倒好言好语地教导。
这是他偶然看到的一幕,当时也只觉得寻常,没往心里去,反倒认为堂弟娇气。
可等自己生病,浑身难受的时候,这一幕却在脑海里反复回忆——他也想跟自己爸妈那样撒娇任性上一回。
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奢求父母的疼爱,可妹妹才七岁,还小,而且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想必更加想要母亲的偏爱吧。
只是,梁红桥自从上回被人叫过来一次後,再没过来看过,就算医院那头忙不过来,她托人送点东西,带个口信也好啊!
可偏偏,杳无音信。
就像没有这个妈一样。
看妹妹这样子,大概是伤心了,不行,不能老是这样,他得想想办法!
姚跃可不知道,亲哥姚飞已经在脑海中将她脑补成渴盼母爱的小可怜儿。
她这两天的确提不起精神,疫情的再次到来,重新揭开了她内心最深处的伤疤。
生命如此脆弱,曾经读过一句话,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就是说,人生短暂,就像春生秋枯的草木一样,不过短暂的枯荣。
她年轻时,只是觉得句子优美,比喻恰当,但是真正经历生死之後,才明白所谓枯荣二字的沉重。
她前世也活了小三十年,可回想人生,她离开後,又留下了什麽呢?
可能就如同雪地上飞鸟留下的爪痕,渺小而容易覆盖,一年半载之後,除了亲朋,“姚跃”这个名字就会消失在社交层面,再过五年十年,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会漠然,甚至记忆模糊,成为别人口中偶尔提起的谈资。
再过几年,就如同水中涟漪一样了无痕迹了。
她甚至会消失在别人的记忆中。
她养的猫丶看的书丶曾经获得的奖状证书丶爱不释手的文具小摆件……会变成无意义的垃圾,不会被人珍视。
曾经珍重的照片丶亲手写下的笔记丶喜欢的游戏影视剧……一切都将变得无意义。
就像自己的父母,他们走了,除了自己触动便心痛之外,其他人能记得他们多久呢?
这麽短暂的不知真假的生命旅程,奋斗或者躺平又有什麽意义呢?
端着一盆疙瘩汤从厨房出来,小徒弟还在扎马步。
以前她想要扎好,偏偏越是关注,越觉得度日如年,近来心里头有事,心思百转,反倒把这马步功夫入了门,一天比一天坚持的时间长了。
小徒弟那个老实大哥又早早上门干活了,从扫街门口开始,扫院子,拔草,劈柴,平整地面,修理窗户,只要被他看进眼里的活计,没一样成为漏网之鱼。
这几天姚跃在自家住,她这个心眼实在的大哥就每天来干两小时活,自己留他吃饭吧,嘿,转头就把自家的菜和玉米面拿过来了,半点不占便宜。
想想梁红桥那个性,说起来,还真是歹竹出好笋,生的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好。
“行了,收工吃饭,厨房还有地瓜和窝头,你们谁去端出来。”
姚飞连忙洗了手,抢先端了还热烫的干粮,连喝汤的碗都一块拿着了,就让妹妹拿三双筷子,唯恐累着她。
姚跃拿了筷子,又从网柜里端出咸菜碗,一块儿往堂屋走,自在地像在自家一样。
穆弥戎不太讲究老派作风,讲究食不言,吃饭的时候可以说话,只是不能嘴巴里含着东西说话。要说话,就先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免得一开口,残渣乱飞,那就恶心人了。
姚跃以前拿筷子喜欢反手拿,她拿习惯了,到这边以後,穆弥戎硬是给她改过来了,以前那麽多年都没纠正的坏习惯,在这边也就一个星期,现在也纠正过来了。
姚跃忽然觉得,其实人类真的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自己以前总是说习惯了,其实大多还是借口,现在被亲师傅,一顿饭敲七八记手背以後,不是就改好了麽。
“现在疫情怎麽样了?”
穆师傅开口问姚飞,姚飞现在被抽调参加街道封锁工作,能接触官方的通知和文件,知道的情况比较多。
“咱们这边胡同还好,但是元宝胡同那边有一家全部发病了,所以,暂时还要封锁一段时间。”
元宝胡同离这里就一条街,不知道还好,一听说就让人心惊胆战。
现在通讯不发达,没有手机电视,广播里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报道,大家越是心急越是到处打听,所以,各种小道消息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