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到了八九十年代,一个城市户口还是让人稀罕的紧。
穆老太太坐在棋盘前,一手黑子,一手白子,自己跟自己下棋玩。
看见姚跃蹦跳着进来,扫了一眼,神色微动:“你这是,被狗咬了?”
姚跃昨晚被那个地出溜砸了一下,又在地上滚来滚去,还跟瘦皮猴纠缠了一回,当时没感觉,等今早起来才发现,腿上淤青了好几处,胳膊丶手肘和脸上都有擦伤,一看就是跟人动手了。
姚跃嘻嘻一笑,蹭到师傅跟前,问:“我不信师傅没听说槐树胡同的特大新闻。”
“是闻到臭味了。”穆弥戎放下一颗白子,问自己这个嬉皮笑脸的顽徒:“别人爱到粪坑游泳跟你有什麽关系,怎麽你也跟着去抢了?”
谁会去抢粪坑啊?
听听,老太太的嘴巴多毒啊,姚跃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怎麽没有这种带着倒刺的嘴,要是说的对象不是自己就更好了。
“师傅——你就不能想我点好!”
姚跃拉长嗓子撒娇,毕竟灵魂年龄也就二十来岁,面对比自己年长得多的长辈就不免露出小孩心性,跟她在姚飞和梁红桥面前大为不同。
姚飞才二十岁不到,在她眼里也就是个大男孩,梁红桥小四十也就只能当她姐姐,再加上性情不投,实在做不到当成长辈看待。
可穆老太太实打实的比她大两倍有馀,医术高妙,身手不凡,对她又是敦敦教诲,相处久了,便不由自主生了亲近之心,当她是自己真正的长辈看待。
这会儿当着老太太的面,跟个炫耀的孩子一样,手舞足蹈把昨晚的经过事无巨细讲了一遍。
听她讲得有趣,穆弥戎只是似笑非笑,姚跃本来颇为得意,但等说完发现师傅还是不言语,直觉有哪儿不对劲,便停了下来。
“说完了?”穆弥戎放下了棋子。
“嗯。”姚跃点头。
穆弥戎忽然当胸一掌劈了过来,姚跃大惊之下根本没反应过来,她一瞬间觉得该闪避,又觉得应该格挡,又怀疑是不是师傅的什麽古怪考验?
犹豫一瞬间,这掌已经落到了身上,不算重也不轻,她踉踉跄跄连退好几步,才站稳了身体,一脸茫然:这是怎麽了?
穆弥戎忽然起身,擡起脚就是一脚踢,这一脚不算快,姚跃下意识地跳了一步避开,躲在门口,开口喊道:“师傅……”
干嘛突然动手打自己啊?
穆弥戎摇了摇头,往前一冲,伸手去捉姚跃,姚跃伸出胳膊一架,没挡住,还是被一把捏住了肩膀,拎进了屋里。
被捉住就捉住了,姚跃也不再反抗,瞪着两只无知的大眼睛看着师傅等着解惑。
“看什麽看!真是,我穆弥戎怎麽收了你这麽个蠢货,你这眼里的愚蠢光芒可别照射我了,简直能被你蠢瞎!”
劈头盖脸的教训让姚跃更加茫然,她从小还没被人骂过这种形容呢,愚蠢?
她哪里蠢了?
“多欲亏义,多忧害智,多惧害勇。”【备注:《淮南子·缪称训》】
穆弥戎半点不客气地狠狠拍了姚跃後背几下:“刚才你犹犹豫豫磨叽个啥?”
“哈?!”姚跃被教训得一脸懵逼,这句话她大概能听懂,可跟她有什麽关系?
弟子是个榆木脑袋,半点不开窍,穆弥戎恨铁不成钢,长叹一声,接着点拨:“知丶仁丶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夫战,勇气也。你的勇气呢?”【备注:《中庸·第二十章》丶《曹刿论战》】
“别人都冲你动手了,你在干什麽?为什麽不躲不跑不还手?”
姚跃听到师傅一提再提“勇气”二字,便知道这大约便是症结所在,她还是不明白:“师傅,你又不是别人,又不会对我怎麽样。”
穆弥戎又气又笑:“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摸出戒尺在姚跃脑袋上敲了三记:“学武之人,无对抗之勇,不如耍把式卖艺!”
姚跃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师傅的意思,不管自己的功夫如何,师傅第一掌自己下意识犹豫没有格挡,第二脚闪避之後也未曾趁势反击,第三下更是放弃对抗直接被捉,师傅自然对自己是没什麽恶意的,但是也说明一个问题,自己在受到攻击的第一反应不是反击对抗,反而是躲避,想要弄清楚为什麽被攻击,而不是求胜,这是一种弱者的心态。
就像昨晚一样,自己始终是逃避丶躲闪丶取巧,从没想过正面对抗敌人。
“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你品性纯良,身边多是守规矩的人,希望这世间大家都安份守己丶互不伤害地过着,可总会遇到第一个例外,会伸出獠牙,对着无辜的人捅出利刃。不管是为了什麽,总是会有这样的人,你遇到的话,需要做的不是理解,不是逃避,而是战胜。”
“如果连争胜之心丶对敌之勇都没有的话,你拳脚再娴熟,也依然是个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