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你个瘪犊子,别拽着老子!滚!”
这嗓音听着还有点耳熟,早有好事的一股脑地往厕所後头挤。
“我这不是站不住麽!你个子高,赶紧上去啊,上去拉我一把啊!啊——”
“闭嘴!别哔哔,老子用你指指点点,站远点,臭死了,别拉我!”
“我也不想拉啊,太滑了啊!”
“快闭嘴,别扑腾了,该死,你给我松手!”
胡同里的手电筒不约而同地照了过去。
已入十月,天气渐凉,蚊蝇的踪迹逐渐稀少,可厕所里头蛆虫并没有少,手电筒一照,白花花一片,更别提那股子顶脑的臭味,当下就有人受不住。
呕——
反胃声此起彼伏,就连刚刚逃过一劫的姚跃,像是忽然觉醒了嗅觉,也跟着泛起了恶心。胃里的酸水一股一股往上冒,压都压不住。
金胖子这人天性好事儿,别人嫌弃恶心,只管在後头探头探脑,交头接耳,只有他一马当先冲到了前头。
“里面是谁啊?”
“对呀,谁这麽不小心掉进粪坑里去了?”
“不小心个屁,上厕所往後头走干啥,还不知道弄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哎呀,是谁,到底是谁,急死个人了!”
天黑,厕所後头又背光,三四个手电筒打上去,看得也不怎麽真切,再加上两人大半身都埋没在粪水里头——这边厕所是半个月左右才掏一回,现在离上回都过了十天了,里头积压的存货实在不少,把人都淹到腰部往上了,那个瘦皮猴个头矮,都到胸口了。
金胖子奋力瞪大自己的眯缝眼,手电筒的光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晃了个来回想要分辨出来到底是哪个倒霉蛋。
可手电筒的电池用了一段时间,电量没那麽足,再加上还有白花花的蛆虫,黄的白的一片,看得就不怎麽清楚。
只见粪坑里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难分难舍地纠缠在一块儿,那姿势一男一女还好说,两个大男人,真是不堪入目。
“照照照,照你妈!都给我把手电筒挪开!”
这骂人的嗓音可耳熟了,大家天天擡头不见低头见,都认出来了。
“哎呦喂,我的娘啊!”
金胖子夸张地往後一跳,捂着鼻子:“原来是朱老二啊,简直臭死个人啊!”
“二彪子啊二彪子,你可真是彪啊,这都秋天了,还爱到粪坑游泳啊!”
自从小蒲促狭,给三兄弟起了外号,这“二彪子”三个字就扣朱二河头上拿不下来了。
街坊们一个个又恶心又兴奋,小孩子调皮掉粪坑一年总有那麽一两个,可这大男人掉进去,还一回掉两个可真是稀奇,就算再臭也得凑热闹看一眼。
“哎呀,还真是朱家老二,那个矮个的是不是他家老三?”
“不是不是,老三还是个孩子,再说那孩子多肥实,这是个大人!”
“俩大男人不赶紧上来在里头干什麽呢,还等着人救?哎呦,还搂搂抱抱的,真是看了让人眼瞎!”
“不能吧,这二彪子还有喜欢兔儿爷的毛病?没听说呀!”
四九城的老百姓见多识广,建国前有些权贵公子好这口,也不是稀奇事,大家都听过。
“真要有人也捂着盖着,能让你听说!反正,我家儿子以後得跟朱家这几个都离远点,他要是以後敢跟他们往一块凑,我打断他的腿!”
“啊,我儿子也是……”
“是个屁!你儿子那个三十岁的老倭瓜,就是个没人要的孬货!滚开!”
谷小杏一屁股顶开两个嚼舌头的婆娘,挤到人群前头,仔细一看,粪坑里竟然真的是自家二儿子!
她听到动静的时候,在家的朱屠户不让她出门,还是她发现自家两个年长的儿子都不在家,心里总是有不好的预感,不顾丈夫的呼喝,跑出门来。
结果,街上没有看到自家儿子,反倒是姚家的姚飞在跟人动手。
她松了一口气,幸灾乐祸地靠着墙根看热闹,巴不得姚飞让人揍一顿,最好打得他妈都不认识。
她不帮手有人帮手,胡同里的年轻人都护短,不管怎麽着,打上门那可不能忍。
姚飞到底也没吃亏,不过,看看他那个躲在人後颤巍巍的堂哥,哼,这姚飞一点人缘都没有,见天地贴补老家有什麽用,亲堂哥都不帮他!
活该!
正腹中骂的欢畅,就听见有人掉进厕所了,她一开始慢悠悠地在後头,心里恶毒地猜想,该不是姚跃那个死丫头被人扔进厕所了吧!
要是真的话,那才好呢,死丫头一肚子坏水,就该用粪水好好洗洗!
结果,她听到了自家二儿子的声音!
“二河啊,你怎麽掉厕所里了?快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