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羽知道斗米教教徒衆多,信息网遍布九州,他也清楚崔缇始终忠于父亲。
他从袖中摸出寸长的帛卷,递给了崔缇:“此乃九州要员包括藩王的名录,还请教主注意他们的举动,随时报我。”
崔缇驾轻就熟接过,他从房顶进入,自然依旧从原路返回。
“殿下,这上面有个刺客已经被我解决了,记得收尸——金丝锁子软甲,殿下可曾穿着?”
齐羽心头一凛,触手衣袍之下的微凉:“放心,始终未曾离身。”
同以往一样,齐羽和衣而卧。
不及合眼,成恩来报,东越王咳嗽得厉害,竟吐了一口黑血。
齐羽心中焦急,穿鞋时脚下一急,头磕到了床柱上。
成恩只听咚的一声,唬了一跳,失声问:“殿下——”
“不碍事,陛下面前休要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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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极殿内室窗门洞开,入秋的凉风穿堂而过,半卧的东越王盖着一条单被。
齐羽颇为厌恶地扫了一眼正往寿山铜炉添香料的张天师,对着东越王以及立于一侧的王後施礼。
“大晚上你又跑来做什麽,你白日理政辛苦,明日还有早朝,赶紧歇息去吧。”东越王佯装生气,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疼爱。
齐羽心知东越王如今迷上了服丹,那丹药好似一道道催命符,正以摧山坼地的速度毁损东越王的躯体。
“祖父,医官可曾说什麽?”
“别提那帮酒囊饭袋,他们甚至劝寡人停止服丹。哼,寡人岂不知他们的心思,见着天师得宠,一个个犯了红眼病。”
东越王望向下首愈发清俊的少年人,眉峰一皱:“你额头上是怎麽了?”他心知齐羽定不会说实话,疲惫却依旧凌厉的眼光扫向成恩。
成恩诚惶诚恐无奈回答:“陛下,殿下他刚刚出门急,头磕到柱子上了。”
“你们这些东西平日是怎麽伺候世孙的,瞧着世孙好性子,愈发狂妄了。”东越王斥道。
“祖父,是孙儿自己不让上灯,摸黑跌跤咎由自取,与他们无关。”
东越王心头一软,环眼满屋面色各异的人,若要找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怕也就眼前眉目清冷的世孙了。
待东越王安歇,齐羽与王後一道出了宸极殿。
齐羽问王太後可否将张天师赐还蓬莱州,停了东越王的丹药。
王後不置可否,她依稀记得也是在宸极殿外,同样有个眉眼相似的年轻人为东越王忧心。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丹药岂是说停就停的,那是王上自己的意思,别人如何敢忤逆。”
齐羽摇头,心事重重:“祖父如今沉迷于此,昏晦不明,怎能由着他来。”
王後本走在齐羽前面,听齐羽如此说,停了下来:“你难道忘了你英年而逝的父亲?以泪洗面的母亲?哪怕是父亲的忌日都不敢祭拜。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墓前甚至都禁止立碑!”
一字一刀,将小心隐藏不曾愈合的伤口残忍撕裂,脑中闪过的是长明灯下父亲苍白如生的面孔。
无数个夜晚,他都会在睡梦中惊醒,汗湿衣衫。
“他不是将齐家百年财産早几年就交托于你,解千愁进了御史台,你父亲慈孝三年招的那批举子陆续入京,燕云州明家军明里暗里都是你的人,太原温与我蓬莱柳自然也是向着你,羽翼已成,你到底在担心什麽?他在一日,
你就动不了反对你的人,你在明处,那些人可是在暗处!你——”
拳头紧握,眸中一闪而过隐隐的愠色。
“王祖父毕竟是我的至亲。夜深了,孙儿就不陪王祖母了,还请王祖母珍重。”说着,一向谨慎的齐羽不曾施礼便拂袖而去。
在离两人不远处的暗角,王蔷剜了一眼独立月下的王後,悄无声息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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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记得是第几个宫里过的冬至了,慈孝六年之後,东越王下令藩王以及家眷不得留居越州,这偌大的京城,也就剩吴忧自己而已。
不必夹在夫家与娘家之间周旋,少了是非,只是齐羽待自己依旧疏淡。
虽王後一再告诫,争宠要用心用脑用情。
可齐羽身边也就自己一人而已,吴忧实在不知道自己要去跟谁人“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