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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8 季冬四(第1页)

第38章38季冬(四)

身着逾礼的冠服,她显然有些坐若针毡,不时左顾右看,并无半点矜贵之姿。

同样不安的还有司礼官丶陪侍丶钟鼓院乐师,若非四廊下隐现的生冷锋芒,这群人怕是早就作鸟兽散了。

我刚踏入,身後的门就被关闭,沉闷的门闩插销声令院中诸人俱是莫名一抖。

齐沐跪在当中,身後是齐羽吴忧,最边上缩着的是叶昭仪。

我疾步上前,小心翼翼跪在齐沐身侧。

“你来了?”他目视前方,背脊直挺,神态自若。

我没回他,心中牵挂着齐羽和吴忧。

子时一过,便是静嫔的花甲华诞。但宫里的传统,妃以下是不贺花甲的。

即便是淡饭粗衣的普通人,逢六十岁,家人都会为其隆重操办,身为王的女人,育有世子的静嫔却不得过花甲礼,这大约是齐沐的心结。

如今他借着夜色掩护,私自操办花甲也就罢了,静嫔穿王後丶贵妃的吉服我也能忍,只当是齐沐的一片孝心。

只是他不该将齐羽丶吴忧喊来。

齐羽身膺圣眷,被东越王视若珍宝,但这一切都是他付出常人难以想象之毅力,努力而来的结果。若因此事为东越王不喜,他保不齐会渐入齐沐的後尘。

虽是齐沐生母,但我与静嫔交集尚浅,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只是药汤一事,我对她心生怨怼,令我想起明贵妃的评价:愚顽。

胡思乱猜中,子时已过,在司礼官压着的喝引声中,我随衆人一道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得,若是真要追究,这一院子的人可要诛九族了。

行礼之後,我看周遭人几欲离席,齐沐却仿老莱子彩衣娱亲,为静嫔耍一段扇舞。

白面清寂,脚下踉跄,扇起扇落,起承转合间尽是沉郁神伤。

“母亲生我不易,却不能养我在身边,这些年在宫中忍受种种苦楚,怕我知道,咽泪装欢。儿子不孝,花甲礼也只能在这无人处操办。儿子知道母亲不敢过花甲礼,却不忍拒绝我。若有来世,切莫再为母子,平添这无尽受怕担惊。”

上首静嫔嘴唇翕动,面有光莹。座下诸人各怀心思,映着这暗夜之烛光,昏昏惨惨。

卯正,我赶到齐羽寝宫。我知道违礼事大,我得去嘱咐他该怎麽面对东越王的质询。

没想到,王上的御辇已经停在门口。

廊下常进用手一指,东窗上映着祖孙两人对坐而视的身影。

“你可知道嫔宫不能着翟鸟妆缎吉服丶龙凤花钗冠,嫔宫过花甲亦是违礼之举,更别说受人之三跪九叩!”

“孙儿知晓。”

“你既知违礼,为何顺之蹈之?可是你那不成器的父亲逼迫你的?”似有乌云罩顶,我不由攥紧衣袍。

“父亲并未强迫,一切都是孙儿愿意的。”

齐羽不卑不亢,温和镇定的回答似乎颇令东越王意外,他生硬的语气有了那麽一点慈和。

“这到底为何?”

“圣人说心为礼之本,仪为礼之末。父亲于制有亏,却顺了恭孝之心。父有过,子当谏,孙儿没有劝阻父亲,孙儿愿意代父受罚。”

窗上微驼的投影静默良久,随即便是沉沉的叹息声。

“这本集子是寡人理政之馀为你那父亲熬夜编撰,字斟句酌,颇费一番心血。你定要深读细思,继而笃行躬践。”

“孙儿定当谨记不忘。”

“今日我们读君臣篇。仁君御臣以礼,实则空有礼,不足御下——”

“还需要胆识智略丶比铁还硬的毅力。”

屋内传来足以驱散心头阴霾的宽厚温煦的笑声。

“好孙儿,固然不错,不过开疆破土丶恩推百官丶泽被万民,哪样都离不开一个钱字,钱是根本,是万能,是摧眉折腰丶断金切玉的利器。这把利器,君王必须握紧,握牢——”

屋内谈话在深入,残月隐去,东窗凝白,雪落无声。

许是齐羽的关系,静嫔的花甲礼虽牵涉多人,到底最终以关齐沐禁闭为了结。

强制限制了齐沐的自由倒让我更为心安,至少他不必再住那昼夜不分丶阴暗潮湿的地窟。

清晨的东越王宫,清冽的空气中夹杂着几缕烤松枝的香味,也不知是哪个宫的人在躲着围炉煮茶。

当我来到谨身殿的时候,窗门洞开,披着月白锦绣斗篷的齐沐手持书卷,出神地盯着缭绕炉烟,便是我已在窗前,他都浑然不觉。

“殿下在想什麽?”我笑问。

眼神似有慌乱,及至发现是我,笑意漾开,有美玉之泽。

“随意读书罢了。”

“殿下果然是随意,读都拿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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