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沐从黑靴内侧抽出一把匕首,向着自己的手腕割出一道口子,瞬间鲜血如泉涌。
我瞪大眼睛,压制住要尖叫的冲动,眼睁睁看着齐沐将血淋淋的手腕探到巨鸟如鈎的喙前。
那鸟为血腥味多刺激,扑腾着翅膀,低头啄血,仰头对月,再低头,如此反复,好似饮水一般,直到它雪白的翅膀渐染上殷红的血色。齐沐皱眉,不顾手腕的伤口,将一卷纸条绑在巨鸟的爪上,举高将它放飞。
巨鸟悄无声息,一展双翅,对月而去
,留下渐行渐远的噗噗声。
齐沐侧对着我,用绷带包扎伤口,幽幽说道:“既然都看见了,就别躲着了。”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亲夫君,定不会伤害我,默念数次,鼓足勇气轻轻拨开面前的枯草。
然而我的右侧方却传来更响的践履声,皎皎若白昼的月下,王後现于稀树高草间。见此,我差点没往後栽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母後?!”齐沐轻喊了一声,随即恢复了最初的镇定。
“这便是传言中的血鹞子?没想到在你手中。”
“见血而动,一日千里,最初亦是紫虚道人相送的。”
“必须是养鹞人的血,你这样做值得吗?”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意。
“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你敬他为父,他却不待你如子。”王後冷笑。
“他先是王,然後才是父,而我先是臣,而後才是子。”齐沐坦然回道。
王後不语,她的脸藏在月下阴影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身下,不知名的虫豸隔着厚重的衣裙叮咬我的小腿,我咬牙坚持,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许久才听齐沐问王後为何事来东宫。
王後冷冷回答:“无事就不能来。”
“那请母後移驾正殿。”
“不必了,”王後望向血鹞子飞离的方向,“能否请得来陵零州那位道人,就看你之孝心能否感动上天。”
王後走後,也等不及人家来寻我。
我像是爆豆子一样从草窠里跳将起来,在齐沐面前揉着隐隐刺痛的小腿肚子。
“你都看到了?”齐沐问我。
我拉过他粗略包扎的手腕,无不心疼地说:“殿下有多少血够它喝的。”
齐沐哑笑:“让人家干活,不出点血怎麽行。平日它都是吃虫谷的。”
“我去喊医官来重新上药。”
齐沐拒绝:“不行,血鹞子的事不能让人知道,它只存在于江湖,不该出现在宫里。”
“王後撞见了。”我不安地看着齐沐。
“宁宁,这宫里如果还有我可以信任和倚仗的人,便只有王後一人而已了。她平日严厉了些,但你不要怪她。”
“我省得,母後是关心则乱。那我帮殿下重新上药包扎。”
齐沐没回答我,只是牵着我的手,往殿内走去。
暖黄的烛光下,齐沐手腕伤口的血映射淡淡的橘色。我给他上药粉时,他全程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难道没感觉?”我问。
“习惯了。”
我刚打好结,他便用衣袖遮住伤处。
“宁宁,近期要辛苦你去玉津园看护王祖母了,世孙那里我会拜托给母後。”
“夫妻之间何来请托之说,殿下的祖母自然也是臣妾的祖母。祖母身体有恙,儿孙侍奉左右,天经地义之事。”
齐沐点点头,便要去宸极殿。
“我刚刚从宸极殿返回便是要放血鹞子的,如今得赶回去看着父王,有我在,他不至于再受到伤害。”
听他如此说,我口中微苦,心内发酸,我虚虚地扑在他怀中,尽量不碰触他胸上的伤口。
“殿下可畏人言。”
“不怕!我处在旋涡的中间,死且不避,遑论人言。目下来看,你和世孙至少是安全的。”
我不想他听他说下去,用唇堵住他微开的嘴,他微微一愣,而後将我环在他怀中。在沉沉呼吸中,这个吻从克制逐渐变得放肆,我热烈地回应他。
好半天我们彼此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我低头听他哑声道:“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
我替他寻来斗篷,好似送他远行一般,只是等他走远,我才忆起,忘记跟他提一声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