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管事妈妈,珂表姐可认得?”顾知灼笑吟吟地问道。
季南珂心念一动,此时才想起跟在殷氏身边那个脸生的管事妈妈,那人瞧着风尘仆仆。
“廖妈妈是从外祖家来的。”顾知灼似是闲话家常,“方才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还把我错叫成了珂表姐。”
什么?!季南珂不可抑制地双眸微张,心头狂跳不已,原本唇角的笑意瞬间就僵在了那里。
不远处的顾知灼细细地留意着季南珂的表情变化,漫不经心地又继续道:“许是外祖父、外祖母太想念珂表姐了,时时念叨着珂表姐,廖妈妈才会见着我把我错认成了珂表姐吧。”
说着,她随手抚了抚衣裙,含笑道:“珂表姐,我先走了,这身衣裳有点重,我先回去换了。”
顾知灼的身上还穿着进宫前特意换上的那身新衣,挽着漂亮的发髻,好看是好看,考究是考究,就是沉得慌。
顾知灼走了,这一次,再也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而季南珂却像是整个人冻结在了晚风中,宛如一尊石雕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去。
怦!怦!
怦!怦!怦!
季南珂的心跳持续加快,如擂鼓般回响在耳边,心里七上八下的。
顾知灼刚刚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她只是无意中这么随口一说?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季南珂已经一无所有了。
她在侯府中、在京中再无立足之地,她成了一个笑话,曾经敬她的人、与她交好的人全都疏远了她,以她为耻。
她还记得,在外祖父的白事上,外祖母抱着顾知灼哭得昏天黑地,说是顾知灼长得很像她的外曾祖母,说若是外祖父能亲眼见见她就好了……
季南珂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唇抖如筛糠,瞳孔更是惊恐得仿佛缩成了一个点。
不可以的。
绝对不可以!
她拼尽全力才一步步地走到今天,在京中那么多贵女中有了立足之地,她为什么要让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夺走她的一切!
仅仅因为对方是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吗?!
第40章第40章
顶着刺目的夕阳,季南珂沉默地往前走着。
面无表情,内心却是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息。
她不知道顾知灼刚刚那些话到底是有心,还是不经意地随口一言。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到了掌心的软肉里,蓦地停步。
不,不会的。
想到顾知灼这一朝得志就猖狂的样子,季南珂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会的。
顾知灼要是知道了真相,以她一味想压自己一头的心思,怕是会立刻宣扬出去,至少也会去跟娘亲告状,让自己难堪。
所以,顾知灼不知道,她不可能知道的。
顾知灼被远远地送去了冀州的庄子两年多,早就错过了上一世的契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
但是,殷家人马上要到京城了,既然廖妈妈都能看出来,那么外祖母他们呢?
这件事是她疏忽了。
上一世,外祖父死在了来京城的路上,随后外祖母也在外祖父的灵堂上因心悸发作,随夫而去。
她没想到,在他们抵达京城前竟然会有廖妈妈这个患祸出现!
几簇花枝打下的阴影斜斜地覆在她的脸上,瞳色深如黑夜,指甲掐得更深了。
她加快了步伐,脚下往右拐了个弯,去了前头的家塾。
远远地,就听到学堂里幼童们拖着长调的朗朗读书声。
金红色的阳光在屋檐上的青瓦、墙头、树梢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庭院里,种着好几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密密匝匝,绿荫笼于上方,给人一种静谧之感。
此刻还在上课时间,季南珂走到了学堂外,透过那一扇扇窗户,可以看到最前面的教案后,一个发须花白、身穿青色直裰的老夫子背手而立,闭目拈须。
下方课堂坐了五六个不超过八岁的男童,正摇头晃脑地背着书。
顾以灿今天穿了一件湖蓝色绣仙鹤夹袄,梳着垂髫,脸颊红扑扑的,背得十分起劲,全然没注意窗外的季南珂。
庭院里有一座八角亭,季南珂就在亭子里坐下了,大丫鬟司琴去给她沏了茶。
她就一人慢慢地饮着茶。
梧桐绿浓,茶香缭绕。
茶喝了半盏,听到守在亭子外的司琴轻唤了声“崔姨娘”,一抬眼,就见一袭挑银线若草色妆花褙子的崔姨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庭院里。
一双盈盈美目望着亭子里的季南珂,脸上露出几分意外,几分欢喜。
“大姑娘,”崔姨娘款款地走进了亭子里,寒暄地问道,“您是来接三少爷的吗?”
季南珂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崔姨娘坐下:“崔姨娘,待会儿你和二弟就不用去正院请安了,娘要离府几日,最近二弟的功课还要姨娘多盯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