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
==============
哈利不太熟悉这种感觉,在辨认出属于死亡的绿光时他应该悲伤,应该痛苦,应该愤怒,但是这些情绪竟然统统没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似乎他的神经中枢就压根没有对此的应对措施一样—接着他後知後觉地意识到的确没有。
因为就算是那根不肯信赖总怀着隐秘的恐惧的神经,也从来没有一秒认为汤姆会对他下杀手。
但刚才他躲过去的又确实是索命咒,他的耳朵无比清晰的听到了咒语的每个发音,那麽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果真发生了。哈利擡起头看向汤姆,他也正回看着哈利。汤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精致且游刃有馀的面庞鲜少露出这样的神色。他的身体剧烈地起伏着,好像突然用尽了气力一般。
“那是个意外。”汤姆说,他的声音有点儿嘶哑,干涩得吓人。
“不是。”哈利斩钉截铁地说,“你说了那个咒语,它也差一点儿击中了我。”
“我偏离了魔杖。”汤姆固执地说,“那是个意外。我是没法杀死你的,你忘了吗?这一条誓言没有磨损。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
“听着像是你在最後一秒突然捡起了你的理智,”哈利冷冷地说,“和我死在这儿实在太不值了,是不是,拥有宏伟蓝图的里德尔阁下?”
他好像消失了的情绪又逐渐回归了,那是一种更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他整个人被愣生生撕裂了一样,很疼,但他又说不出是哪里,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这。他和汤姆对站着,陷入久久的沉默,没有人说话。
哈利想了一下继续攻击的可能性,但如今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在愤怒什麽呢?连哈利自己都不知道。汤姆·里德尔毫不在乎,他甚至能因为愤怒杀了他,哈利却在这里纠结汤姆对自己的欺骗——如果他的命在汤姆眼里都不值一提,骗一骗他对汤姆来说是多小的事啊。
他应该做什麽?哈利一瞬间迷茫了,一霎时间,弗利蒙曾经告诫他的所有话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脑子里,包括那些被他敷衍忘记的话。从小时候开始,弗利蒙从小时候开始就告诉过他一些汤姆的疑点,可他从来没考虑过,明明有孤儿院的事珠玉在前——这样连环着,他想起了更多,艾米曾经写信给他说汤姆故意把他们带去蛇洞……从那麽早就开始了吗?
艾米,哈利猛然惊醒到,她已经销声匿迹,童年时所有和他们有过不愉快的人都销声匿迹了,这不是巧合。
如果汤姆在认为哈利妨碍他之後的第一解决方法是试图杀了哈利,那麽也不难推测出他对曾经妨碍过他的人采取什麽解决方式了。
这样一想,信息量就太过爆炸了,从霍格沃茨入学到现在发生的所有恶劣事件一件件跳到哈利的脑海里,哭泣而反骨的黛西是怎麽变成汤姆百依百顺的小跟班的?高傲却恶劣的亚历克斯是汤姆最好的朋友之一;三年级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冲突以格兰芬多出现莫名其妙的流血事件结束;血统至上的斯莱特林们为什麽对混血的汤姆恭敬顺从,而他的姓氏直到如今也没被查到与任何一个古老的魔法家族有关……
哈利感到毛骨悚然,每一件事哈利都经历过,而他居然一个疑点也没抓住,甚至,有些事的促成可能有哈利的帮助……想到这儿他的胃就翻腾起来,简直要吐了,像是那天他发现自己可能是一个魂器——一个靠谋杀诞生的东西一样恶心。
他觉得这个大殿比他去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冷,明明刚在一场激烈的争斗中汗流雨下,他却冷得要发起抖来了。他注意到汤姆冲他快速走了两步,迅速飘了开去,让他们两人保持距离。
“G,我没有想要杀你。”汤姆真诚地说,他的黑眼睛紧紧盯着哈利,流露出几丝担忧来,“你怎麽了?你看起来很不对劲。”
“我不相信你。”哈利硬巴巴地说。
汤姆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站定,柔和的声音:“我永远不会想杀了你的。”
而哈利几乎瞬间被他这种蛊惑性的语调激怒了,或许是因为在过往的日子里他听信了太多次这种蛊惑的话语,让他的大脑立刻蹦出“谎言!”两个字,还是发亮涂红版的。
他的毛骨悚然逐渐变成了一种愤怒,再成为一种难以言表的焦躁,他来回踱步,分析起来。
“你想杀了我。”他说,压抑着怒火,“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弱点,因为我让你显露出了那麽一点点人性!”
这样说出来後,他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来,又迅速地被失望和愤怒掩盖。从小到大的朝夕相处,他怎麽能看不出来?他看得出来,里德尔那毫无同情的本质,他生来便不具有爱人的能力,从小的时候开始,他提起他的父母时眼里有一丝情谊吗?只有冰冷和被抛弃的愤怒,或许一丁点儿对父亲姓氏的向往,而他却一厢情愿地为他解释,视而不见。他被他们的朝夕相处蒙蔽了,他以为他的这个一同长大的夥伴至少会为他留有一丝柔软,他以为汤姆会因为他而改变,但他错得彻彻底底。或许是有那麽一点儿动摇(哈利希望这不是他又一次的一厢情愿),但离改变还差得远。
他想杀了他,为了舍弃那一丝动摇,那一丝柔软,里德尔竟就能坚决地想杀了他。
没有什麽可说的了,哈利想,他转过身向殿外飘过去,他现在就要去找弗利蒙,向他道歉,然後想办法和他去找邓布利多教授——只有邓布利多教授能阻挡汤姆了,他不能再让汤姆这样滥杀无辜,他已经害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