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蜕皮
女子仿佛受惊,情绪失控地掀起自己的头盖,那张与枯木之手有着分裂感的娇艳面容随之展露无遗。
只见那面上如血梅般绽放的一小块暗红色胎记,清晰可见,须臾间似闪电般映入张升的眼帘。
就在这一瞬,一些迷雾般朦胧的记忆,蓦地潮涌上他的脑海。
“巩金瓯,承天帱,民物欣凫藻……”
张升如坠云雾,他望向女子,耳畔回荡着她哼唱的旋律。
宛如黄莺出谷,与清末年间歌谣的韵律较为相似,然而那歌词却像无字天书,让他倍感陌生。
“你唱的,是从何处听来的?”张升终究按捺不住,脱口问道。
刘紫鸽哭得泪如雨下:“夫君,我是辞鸽啊……我连名字都未曾改变,只为担心你会将我彻底遗忘。”
张升身子抖颤下,他慢慢记起这名字,但仍然难以置信。
“范家的童养媳,不记得了吗……你是为了救我,才被那山洪卷走的。”
她焦急的状态全写在脸上,甚至想要站得更近些,还让张升能更清楚地看清她的模样。
除了双手布满褶皱,好似从手腕处分成了截然不同年龄的两段,其上为年轻女子,而粗隆的手背如同受到了诅咒。
说完,她下意识遮住脸上的胎记,侧身透过去惴惴不安的神色,一直等到张升从回忆里咣当一下回神,这也更应证了心中的猜拟——
那是在阴阳街血战的前两月,他接下的最後一案,范氏扁食杀人案。
童养媳这种风俗在当时的有钱人家里非常流行,但实际上这是一种被官府明令禁止但暗地里却屡禁不止的陋习。
范辞鸽原本是一个卖扁食的小贩的女儿,因为她擅长制作美味的扁食汤,所以被范老爷留在家中作为童养媳。
当范辞鸽年满十六岁时,范老爷的次子范鲁已经比她年长十一岁,整天无所事事,没有什麽成就。范老爷看到自己的小儿子范越还年轻,不急于结婚,于是决定让范辞鸽改嫁给范鲁。
“你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那麽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来了。”张升示意女子不必再掩饰那些他早已见过的丶天生的身体特征,“我是一名驱鬼师,并不是你的范越公子。”
听到这句话,女子感到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坦率地说出了真相,也正是这份坦诚让她感到熟悉,回想起她与他初次见面的时候,这位驱鬼师也是这样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从未有过丝毫改变。
可她的手……
与当年善做一锅扁食汤,细腻肌肤不同,已经看不出属于位如花女子。
身後飞沙走石,一阵喧杂声後队伍乌泱泱地追赶上来,方才歇脚片刻,张升短暂的停歇也得以休整力气,这会儿顾不上继续追问刘紫鸽。
就算女子愿意开口,他没有伴身法器也很难进行判恶,更把握不住对方是否在撒谎。
“等我先爬上山顶,再和你细说。”
张升反手从松软的土地里,拔出刚才顺手一放的旗帜,闭了下眼睛後气定神闲地说:“等着啊,让你见识下本该是A大优秀毕业生的风采,跟上。”
这话里还夹杂着自我调侃。
张升因事故退学已久,嘴上说着对攀岩赛的自信,但暗中察觉到身後追上来的衆人身形歪斜,走路的姿势异于常人,更像是被附身後的特征。
他们追赶的速度远比想象的快,嗅到张升的气息後变得异常狂躁,有的在後面的等不及,直接推搡开前方的路障和人,没有意识地粗蛮踩踏过去。
“辞鸽,放心我记得你,也知道你为什麽执着于这片山头。”
张升细心地择去了姓氏,因为他想起了范家老爷是如何逼迫这女子嫁给一个完全不爱也不般配的废物儿子。
如果真的要比较,那李力甚至比当年的范鲁要好些,至少李光柱的儿子还真心喜欢刘紫鸽。可范鲁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在歌妓场所流连忘返,强抢民女,殴打平民的事没少干过,就连对排斥他的弟弟的童养媳也心有不服。
张升说完就转身向着山顶行去,步伐稳健,刘紫鸽则在其身後不远处相随,眼眸中流露出一缕复杂难明的情愫,“夫君……千万不能被他们追上,会有危险。”
她似是想对张升言明缘由,有些担心却又迟疑不决。
恰在此际,刘紫鸽的嗓音蓦地低沉许多,变得朦胧且邈远:“……有人欲将你我二人拆散……”
这声音仿若自另一世界传来,张升预感到自己越发靠近鬼域了。他一心继续攀登山峰,而刘紫鸽则悄然凝视着他的背影,目中掠过难以察觉的悲戚。
“不就是你那个心狠的养父派的人,怕什麽,跟紧我……刘紫鸽?”
话未说完,硕大的一个人影瞬间蒸发,剩下从头顶坠落的头帘,飘飘扬扬坠下。
张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