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曾经的张纪港,她也曾口无遮拦痛骂那孩子是个社会败类,其实骂完後,她整个人冷静坐下身子都是抖的。
惭愧丶懊悔还有想要弥补的心情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她还以为像张纪港这样父母健在又生活在大家庭里的调皮孩子,整日在学校里捣乱,违反课堂纪律,都是闲的惯出来的臭毛病。
直到民警找上班门,她才从那孩子脸上看出些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
“当年那些学生里,其实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纪港。”裴兰回想着,浅笑出声,“你吧,一个班级第一名每次都要找我协商座位,三年了一直要和纪港做同桌,可他也执拗,第二天准要到我办公室里来闹,我没办法就把你们调成前後桌。”
张升说要去上个厕所,本打算钻孔抽根烟,却不料这个年纪的男生尿频尿急似的,一会儿进进出出又无厕所隔间的门,一个成年男性蹲在那抽烟不太和规矩,索性就绕道又走回原处。
恰巧听到崔屿与裴兰聊的内容。
“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也印象不深。”崔屿回来後讲话再也不修饰和遮掩,但更像是有了感情的人,而不是被挂上“三好学生”的机器。
“我只喜欢他。”
那话裴兰听得振聋发聩,她惊讶的回想起崔屿和张纪港莫名熟识的过程,这才反应道:“……怪不得你一定要给张纪港补课,每天都腻在一块……”
她严抓早恋抓了十几年,结果就在身边出没的那对居然没有看出一丝端倪…?
“您不喜欢他吗?”男人如同聊家常般提起,有一瞬间裴兰甚至忘记这老气横秋感十足的贵公子是她学生。
“喜欢。说不上来,但确实喜欢。”
顽劣的学生不多,张纪港是最让他头疼的一个。
可也是沉下心做一件事最专注丶最坚定的一个啊……
为了考上第一志愿,高考冲刺阶段她观察到了张纪港熬夜背书遗留的黑眼圈,为了记录错题讲解,暗自掐手臂肉将自己唤醒。
而且这孩子在班级同学面上,从来不会叫她老巫婆,很多被管教过的学生私下都会这麽喊,还有的偷偷去拔了她的电动车插排,还是张纪港看到了默默给拾起丶接通。
想到这,她摸摸脸轻声说:“我记得有一次,我误会纪港,找了好几天拔我充电线的坏学生都没找到,只有他徘徊在停车棚附近……最後犯错的学生被同学举报,站出来了,可我都没有向那孩子道过歉。”
裴兰那时怎麽会知道,张升这一世的母亲靠在超市里的微薄收入将他养大,别说电动车,就连崭新的自行车都没有享受过。
张升不会任性到去欺负与自己母亲差不多年龄的裴老师。
或许就因为这样,她再次遇到甄真才会被勾起心底的遗憾,生怕再一次被表象蒙骗丶疏忽了学生的情绪,会错失许多了解到对方优点的机会。
【拿走一半的钱,我还得给你买机票……怎麽这麽贵啊我擦!】
背对着墙壁的张升看着像在罚站,他对着手机上的订票信息发愁,这个时间点正值校友陆续返校,一张一张抢估计很快就没了。
崔屿的个人信息还留着那部旧手机里,这人不给他身份证号也订不上啊。
越想越急,他又探头朝办公室瞥了眼,对上崔屿锐利的视线。
“不丶着丶急。”
崔屿悄声做了个口型。
张升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心想别人案後询问都是走流程,这人倒好,进办公室聊了半个小时还不愿意走,并且裴兰也不嫌口干舌燥,两人嘀嘀咕咕聊些学生时代的黑历史有毛意思啊!
裴兰瞄见外头多了半颗脑袋,是干练的黑发,发质看起来很硬,露出来的那段脖子後方也冒出颗小痣。
她喊了声:“纪港,你们是不是要一起走啊?”
“啊丶啊?裴老师,哦,我俩就是到一个地方,我不知道他回国什麽打算。”
张升可不想在以前的班主任面前露怯,事後诸葛亮的人先把早恋公布,他听得头皮发麻,但再一想,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不会有校规校纪等着狠批他。
“给,身份证号码发给我,给你订票。”
张升将手机备忘录递过去,崔屿挑眉:“你那个手机里不是还留着呢?我给你充的满格电,试了试还能用。”
男人又补了句:“就是照片不怎麽样,那天你没睡好,像个死人。”
张升瞪眼,哈?这人偷翻我包了?!
“哎对了,我这还有你们那届的毕业照呢……很有趣,我翻给你俩看看。”
张升停在原地,眉拧着,他还记得那题瞎填的诗句,到“拍毕业照的时候”,七个字成诗,狗屁的诗!
怀念青春岁月时,老妇女通常热情昂扬,单方面怀着热枕,从厚厚的相册本里翻找印象中的那张照片。
张升在举家搬去望城後,那张照片就莫名其妙地丢了,再也没找到。
他还是好奇地看过去,自己的笑颜灿烂,身边依偎得紧的就是那混蛋,私底下十指相交甩不开。
可视线再往旁边移动……
三人眼神瞬时变得异常。
本该在他们後面站着的门胖子,瞳孔深黑如空洞,而前胸绽开的猩红色,像是被人挖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