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屿顿了下,在张纪港的催促声下快速说:“有,1998年4月2日,我妹妹在幼儿园里和同学做游戏磕烂了脸,去医院里缝了七针。”
张纪港没曾想得到这麽精准的答案,疑惑问:“你怎麽记这麽清楚?”
“那天是我的生日,父母订了酒店给我庆生,但小鱼受伤住院,他们就把生日蛋糕带去了病房里。”
那一瞬,张纪港想像出内心极度渴望父母关爱的小女儿噙着泪眼坐在病房里,刚缝了针,又想要搏得关注执意要赖在医院里不走。
可父母为了照顾儿子的情绪,鼓励她忘却伤痛,笑着给哥哥唱响生日快乐歌。
“你爸妈缺心眼儿啊?真是……”
崔屿并未替自己辩解,只是中肯地说:“我是被偏爱的那个,投胎这事没得选。”
张纪港哑言,这种感悟他倒是能体会。
“那你妹妹病房号多少?”给参与者的考题,他毫不犹豫地甩给崔屿,毕竟谁的妹妹谁负责到底。
“……37……”崔屿努力回想起当时的画面,他被父母推搡着戴上专门为寿星准备的皇冠,手捧插着八根蜡烛的巨型蛋糕,默许愿望後一一吹灭。
他不是没留意过妹妹暗自攥紧被角的小手,只是他的意识一直是逆十三,无法与六岁的女孩共情。
他从不渴望一根蜡烛寄托着一份期许,那种重压,也是作为妹妹而无法感知到的。
一句随心夸赞,赠予的生日豪华礼包,以及堆积许久构成的别人家孩子的形象,都要用更多努力和表现来填补平整。
“373,我确定。”
崔屿追溯片刻後,从回忆里找到那串门牌号,而历经第三圈的张纪港也最终在那间门外停下。
身後短促的脚步声不再,女孩带着低微啜泣声的话语从门内飘出:“哥哥,我藏好了,你找到我了嘛?”
他手轻推下,那道门没有上锁。
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纯白色的病床,小鱼蹲在病床下的幽暗角落里,露出两只杏仁眼,眸子呈现琥珀色,脸上的伤口绷裂流血,滑过脸颊一直淌到下巴颏处。
她眼神麻木直视前方,却又不是看向张纪港,嘴里念叨着与表情极为矛盾的苦哀:“哥哥我好痛啊,很痛很痛……我必须一直住在医院里……哥哥,爸爸妈妈知道我受伤了吗?”
玩偶浅金色的秀发被血污弄脏,她的小手抹过雪白床单,从床下缓步爬出,拍拍裙子後站起身。
接着,用手指抠进脸上的伤口里。
“哥哥,我好疼……我没有骗你……”
张纪港这时才意识到,为何在小鱼的记忆中,自己的卧室消失,家却与医院病房相连。
她数十年间叛逆不断,接连惹祸,并且有自残倾向,皆是为了能在父母面前求得一丝存在感。
他弯下腰,从病床下方的尘埃里捡起从玩偶上掰下来的手臂,又朝女孩勾勾手。
“哥哥找到你了,愿赌服输,把玩具送给我。”
他没有兄弟姐妹,不擅长安慰小朋友,互动时略显生硬。
但小鱼低着头,将玩偶递到他手里。
凹凸相扣,拼合完整。
女孩脸颊涨红,停下抓弄伤口的动作,眼神忽然聚焦移向少年。
他转动那条手臂,靠近女孩,打趣道:“敬个礼啊,握握手,大家都是好朋友。”
小鱼忽然高声唱道:“敬个礼呀~握握手呀~大家都是好朋友!嘿~敬个礼呀握握手呀……”
眼前一黑,稚嫩童声骤然消失。
……
【崔小鱼·鬼域二层】
画面流转至一间教室,头顶白织灯电压不稳,交错频闪。
张纪港刚一进来,就被晃得睁不开眼,眼中蓄泪不禁紧皱眉头。
“呃……这是哪儿?”
教室陈设简陋,到处摆放着管弦乐器丶乐谱章页和黑白宣传单。
他随手捡起一张凑近细看,那光闪烁得眼睛犯花,一次也就能集中看清楚几个字。
“……星……星途……声乐……培训……班……”
崔屿立刻有反应:“小鱼中学的时候突然对演艺圈感兴趣,她想报名声乐培训班,但父母不同意。”
“不同意?你妹妹唱歌挺好听的啊。”
虽然只听过童音,但音准和乐感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有的人连出生时的啼哭都叫不准,而有些一点就悟。
“……学习不好,家庭优越的话走音乐特长生不也是条出路……”
张纪港被白光射得出现重影,他虽然讨厌陌生又幽暗的环境,但还是果断走向靠近门的位置,将灯关闭。
霎时间,屋内的管弦乐器无人自弹,杂音纷乱响起,像要贯穿耳膜,张纪港心脏突突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