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设若她在这节骨眼上走了,不说能不能马上聘到另一个洋文老师,就是期末考学的分数,那就决计不可能上升,自己那水涨船高的美梦,不也跟着打了水漂吗?
是以,当下就有几个老师附和着秦校长安抚起来,有的说“如今新时代的女性都讲独立,有一份工作傍身,总不是坏事呀”;也有的半开玩笑说,“白老师和未婚夫关系好,可也不要什么都听他的,不得把人惯得蹬鼻子上脸呀?”
还剩下一半老师,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清楚这一次的绯闻事件,多半有缪昌平这个搅事精从中作梗,于是纷纷拿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将他瞪着。
白瑾璎虽然确实想要请辞,但也不愿把场面闹得太僵,笑一笑道:“这件事,当然还要和家里人再商量,即便我要请辞,也不能选在这个临近考试的节骨眼上,丢下这么大个摊子,给谁去接呢?我手上这一届毕业班,总要教完,做一个善始善终。”
有她这句话,当即所有人的面色都舒缓下来,尤其秦校长,终于露出一点笑容道:“好吧,白老师,会议结束后你来找我,我们再谈一谈吧。”
微微一点头后,重新扭过头来面向正中,宣布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通知大家,为着教育部有新的人事调动,程□□从下个月起就要转调去别的学校了。他在我们学校的任期虽然短,工作却做得很好,我们同样鼓掌以表示感谢吧。”
众人纷纷鼓掌。
只是在掌声的同时,多少有几个人露出狐疑猜测的神情,觉得程□□的调动,莫不是也和这次的绯闻事件有关?
答案当然是有关。
程佩生思忖再三,最终是自己向教育部递了调动申请,以为这种自我牺牲的做法,可以破解当下的困局,也能让白瑾璎不至于日日尴尬。想不到自己退一步,白瑾璎同样退开一步,到底这一份“好心”,也没有让她实质地获益,终归又是错开了。
其实也无所谓错开不错开,从头到尾,人家对我就无意呀。
仔细想想,那么多次对话,她对我的拒绝,还不够明显吗?对于心爱的女子,我固然可以表示出追求,但设若对方已经回绝,我再穷追不放,那不是无赖无耻吗?这又何必。不要临了了,连个好印象也不留吧。
程佩生最后向白瑾璎望了一眼,后者轻轻地拍着手,正侧过身听旁边的女老师讲话,仍然没有往这里看。他擒着一抹苦笑,到底将凝望的目光,收回了。
一场会议下来,心情最为跌宕起伏的,大概还得属缪昌平。他虽中途得意一时,但在秦校长正色说要“严查严办”时,他心里便已然打起鼓来,更不必说同座的几个老师瞪他的时候,外头这么冷的天,他都心虚心慌得浑身冒汗。
自己散布谣言的事,恐怕是藏不住了,到那时候这秦校长不要真把他开了吧?
缪昌平不禁打一个冷颤,当即又安慰自己道:不能够,不能够,自己好歹在首都三中任教多年了,教学的水平大概比不上姓白的,可也绝对不差呀,何至于就让我走?别看那姓白的现在话说得漂亮,有那好的条件,估计就是要辞职去当阔太太的。倒时候她走了,再把我辞退,好哇!一铲子推平了再重新找老师吗?当校长的,总不能这点大局观都没有。
想到这里,悬着的心似乎放下了一点,咧着嘴角做一个笑脸,又大摇大摆地回办公室去了。
校长办公室里,秦女士请白瑾璎坐下,自己也叹着气坐下了,苦笑道:“白老师,你说期末考学前不会辞职,实在是你一番好意,让我不至于措手不及。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能想到这一步,可见是去意已决。你就实话告诉我,是有其他学校来挖角你吗?”
白瑾璎一愣,摇头道:“没有的事。不瞒您说,我来三中教书,本来也是过渡期里找点事做。”
秦校长眉梢微动,问:“这么说,你辞职后,没有跳去别的学校的打算咯?”
不怪她如此在意这件事,学校之间是论分数和教学质量评高低的,自己一个好老师跳槽走了,凭白为其他学校添了助力,换谁都会觉得懊恼。
倒是白瑾璎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没有,没有。我的志向,其实更想去外交部门做议员,家里人也都很支持。”
那就是没有利益冲突了。秦校长看着她,立刻又感到一万分的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凭你的才学,去哪里都会有所建树的。好,好,看来外交部门很快就要再添一位人才了。”
谈话的氛围放松下来,秦校长想,既然知道了不能将人留住,那就不妨多问一句了,开口道:“白老师,就当我随口一问好了,你提出辞职,是为了避嫌疑吗?我看程老师的调令来的也太巧,恐怕也是为了避嫌的缘故,按说他走了,你留下也是无碍的。”
白瑾璎扯了扯嘴角叹气道:“说一点不为避嫌,那不能够。我和程老师本来什么事也没有,奈何多嘴多舌的人总爱乱传闲话,搞得我要走,程老师也要调回教育部去了。”心念电转之间,又加了一句,“这种编排年轻老师的风气要是不扑灭,我很担心,哪里还有好老师愿意留下来?”
秦校长本来只是随意地听着,当下神色一凛,露出一点深思的表情来,半晌才说:“是,这话很对。不破不立,为学校的长久计,这个风气决不能起头。”
这一个决定,注定要让缪昌平的一番自我安慰走向破灭了,只是当时当刻,他本人还被蒙在鼓里哩!
白瑾璎因为澄清了原委,又甩脱了流言的包袱,回到办公室时已是一身轻松,又因为猝不及防公布了自己有一个“未婚夫”的缘故,引得不少同事半调侃地来和她道恭喜。
偏偏这一天蒋牧城又来接她,他那辆林肯汽车一停到学校门口,当即就有老师认了出来——这不是白老师那个未婚夫么!
顿时这个笑嘻嘻地说:“白老师,家里的未婚夫来接人哩!”另一个又说:“快走吧,快走吧,不要让人家久等了!”
白瑾璎被揶揄得脸颊泛红,好在他们说话的地方离校门还有段距离,蒋牧城总不至于听到,不然,自己胡乱给他安一个“未婚夫”的头衔,真可以羞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只是她想不到,在蒋牧城那一头,早已经受过先一步下班的老师们的一通“问候”了。
客气一点的,就打一声招呼:“啊呀,白老师的未婚夫来接人啦?不要急,白老师下班了,估计马上就下来了。”再大胆一点的,干脆说:“你先生有白老师做未婚妻,真是好福气哦!”
蒋牧城起先还有些莫名,觉得这样大胆的话,不大像是瑾璎会放出来的。可看到白瑾璎走出校门时不住地拿手背给脸颊降温,又暗暗发笑:不必猜了,某些人把做了“坏事”的难为情,都写在脸上了。
为了不把人吓走,当下自然是什么都不能说,最多眼神里忍不住带上一点兴味,只是这样,就被白瑾璎提防似的瞅了好几眼。等到人稳稳地坐上了副手座,车门也关紧了,蒋牧城才施施然开口:“瑾璎,怎么我就是未婚夫了呢?”
白瑾璎简直要尖叫起来,伸手把烧红的脸严严实实地捂着,手上那一枚小巧的钻戒,也就暴露在了蒋牧城眼前。
只是她哪里顾得上?她只恨不能遁地而走呢——干脆背过身去不理睬这个讨厌的人,打开一半车窗,让凉气扑到自己发烫的脸上。
窗外的街景很快地掠过,已然有一些店面,提早挂起了庆祝年节的彩灯。白瑾璎这才惊觉:从夏到冬,自己搬到椿樟街,竟然倏忽间已过去了半年,而新春,也悄然地临近了。
第80章第80章“你听见了,他让我们自……
至此,日子平静地过着,转眼便到了新年。
人人都有春假可以放,有家的人,自然是赶着回家团圆;没有家的,多少也有爱人朋友可以去走访。在蒋牧城这里,当然是要带白瑾璎回蒋公馆一道吃饭,这是早一个月便说定了的事。
一来,蒋白两家本来就关系亲厚,在白齐盛的事上,前前后后也总是相帮,这就很可以派白瑾璎做一个白家的代表去问候。二来,蒋牧城好不容易和白瑾璎确立了恋爱的关系,像捧着眼珠子一般待她,当然也想让家里人,对她表示出欢迎。
其实在这一点上,他实在有些多虑。蒋家一众人对于白瑾璎不光是欢迎,毋宁说就盼着她来的这一天哩!
故而一过了除夕,大年初一的头一天,举家的佣人便都发动起来筹备起了晚饭,那架势,竟比除夕的年夜饭还要兴师动众。
蒋家人里,就数蒋太太的期盼之心最盛,她明面上虽然不说,可对于儿子的恋爱问题,怎么能不感到焦急?不过她知道蒋牧城一向都是自己拿定主意的人,别人轻易不能说动他,除了在心里盼他开一点窍之外,也就无计可施了。
是以在蒋牧城宣布了恋爱关系后,那心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何况那恋爱的对象还是很乖巧讨人喜爱的白瑾璎,简直没有比这更叫人满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