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祖安自诩是有风度的公子哥,当然做不出抢夺别人女友的事,但心里多少有点忿忿不平,既觉得老天爷真是不讲公平,把什么好事美事,都紧着他蒋牧城了;又郁闷道:难怪从没听见过一点风声,原来姓蒋的也知道怀璧其罪,把人藏得完全捂得严实呢!
想想不大甘心,忍不住酸他一句:“哦,原来是情妹——”
被蒋牧城冷冽的眼刀剐过一下,到底把话咽了回去,随便谈过几句后悻悻然走开了。
等在角落的叶小姐一见堂哥回来了,赶紧上去把人截住,嘴里问个不停:“怎么样?怎么样?她是什么人?”
叶祖安正受了不小的打击,哪里还有心情应付她,但转念一想,他们都是得不到爱情的眷顾,岂不是同病相怜?又觉得这小东西也怪可怜的,劝道:“我早让你死心了,她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早有答案了吗?唉,你也别太伤心吧,不光是你宣告失败,我刚才也是失败了一场哩!”
另一边,白瑾璎从盥洗室出来后,就碰到了游说来宾做小捐款的年轻办事员。
这也是各大宴会里常有的,因为邀请的客人多,还会请记者过来拍相片写文章,故而总会有一些“朋友的朋友”,靠人脉拿到一份请帖,为初初创办尚未见起色的小公司或资金短缺的学校发起私下的小募捐。
那年轻姑娘怯生生地站着,想必已经碰了不少壁,见白瑾璎实在很面善,这才又鼓足了勇气冲上来的。想不到白瑾璎会问起她们临时小学的位置,又问了平时教些什么,有多少学生,竟问得很仔细,问完了,真就写了一笔两百元的捐款。一下有了成果,她反倒更加手足无措了。
蒋牧城找来的时候,白瑾璎正把写字用的自来水笔还到那年轻老师的手上。
蒋牧城看了眼捐款名册,统共就写了三条,前两条都是二十、四十的小数字,到了白瑾璎,一下便是醒目的两百。好笑道:“你的钱袋子,也太松了点。”
白瑾璎不大服气,反驳道:“你以为人家是骗钱的吗?我都问清楚了,人家是自发办了一个小学,办得很用心呢。这是于社会有利又很高尚的事,既然我有余力,为什么不出一点呢?”
蒋牧城又看了一眼那女老师,见她的衣服鞋子都是半新的,人也是很朴实的气质,也觉得不像骗人。于是先是致歉,又说:“连你都捐款了,我这个办公务的要是无所作为,那太说不过去了。我的余力应当比你多一点,就写四百元吧。”
合计就是六百元钱,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大惊喜!那年轻的姑娘简直有些不可置信,只管愣在原地,直到蒋牧城问她要捐款名册,她才回神。
蒋牧城抽出自来水笔填了一页支票本,又在捐款名册上白瑾璎的下方,对照着写上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心里真有一种隐秘的快乐,似乎捐款大半的意义就在于此了——不夹带别的任何人,只是他们两个同心同德,一道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这一阵快乐,甚至盖过了刚才被叶祖安勾起的烦闷郁气,蒋牧城写完了,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嘴角又微微地上扬起来,伸出胳膊示意白瑾璎挽上,说:“走吧,我带你去见见那位翻译学家。”
交流会顺利地进行着,叶小姐兀自心碎了一地,想来想去也不甘心,总想冲到那位白小姐面前亲自试探几句,可总也找不到机会。不是蒋牧城在旁边护着她,就是她在和另一位老先生谈话。
叶小姐悄悄打听了一下,那老先生还是个什么文学翻译的教授哩,她自知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去了也是听天书徒增尴尬,到底皱皱鼻子退缩了。
直到宴会接近尾声,叶祖安拎着她去和蒋牧城碰杯,才总算是打了个正式的照面。近距离当面一瞧,才觉得这白小姐确实是美丽,不光美丽,还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娇弱,但又全没有矫揉的姿态。心里的酸气儿冒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承认自己是比她差了一小点点。
可是见都见了,不说句话吗?但彼此也不认识,说什么?想来想去,目光落到了她纤细脖子上的那一挂项链。
叶小姐挤了个笑脸,开口搭讪道:“你小姐的项链好漂亮啊,比市面上寻常的珍珠都要滚圆莹润,不知道是哪里买的?贵不贵?我让我堂哥也给我买一挂!”
旁边叶祖安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地往白瑾璎身上黏,此时凑一脚道:“怎么不去找二叔,干嘛要我给你买?不过,白小姐的眼光确实好,尤其项链戴在本人身上,那更是交相辉映。”
白瑾璎愣了一愣,这挂珍珠不是她买的,叶小姐的话她答不上来,叶先生的谬赞她也接不下,下意识就想将求救的视线投向蒋牧城。
白瑾璎面露窘迫没有说话,对面叶小姐也为这一秒的沉默如临大敌,想:怎么白小姐不搭我的腔?我没有问什么很难的问题呀,时下哪位小姐不对自己的首饰如数家珍?难道是不想和我说话?看她的样子,似乎也不像啊,莫不是格外的怕生?
自然了,这千头万绪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间,蒋牧城很快就接过话来:“是在兴业百货订的舶来品,不过是很多年前买的了,现在是不是还有,那不好说。”
言下之意是:不但这项链是我送的,还是好多年前就送了的,彼此的感情基础经过时间的考验,那可是很坚实的。对叶祖安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种嘲讽:想不到吧?你说的眼光好,说的其实是我呢!
说罢,客气地向这对堂兄妹一点头以示告辞,左手由白瑾璎的背后环过,轻扣上她的手臂道:“走吧。”这又是一个极具保护和占有意味的动作。
直到两人走了,叶祖安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吐出了那个堵在嗓子眼的脏字;而叶小姐呢,也是时候把那颗破碎的心收拢收拢,擦擦干净再拼回去了;至于白瑾璎,直等她坐进车里才意识到:啊呀!原来他早认出来我戴的是他送的项链呢!
此时此刻,要说谁的心情最愉快,那恐怕非蒋牧城莫属了。
第46章第46章爱情戏不拉手,还叫什么……
白瑾璎这天是晚上八点钟回的家,在椿樟街路口被蒋牧城放下车后径自往家里走,想不到正赶上家里的洋车停在36号大门口,看见白瑾琪欢跳着从车上下来。
她下意识看了看天色,已然是墨黑一片了,只街道里几盏路灯像凿开几个小口子,晕出幽幽的黄光来。上去把人拉住道:“你这是出去了整一天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白瑾琪一脸雀跃的喜色,笑道:“二姐,我没有同你说过吗?我们戏剧社最近排演剧目呢,休息日也要匀出一天来排练,我又挑着女主角的大梁,当然练得格外晚些。不过晚也不要紧,大姐姐让家里的车来接我呢!”
白瑾璎这才记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白瑾琪兴致高昂地描绘过如何如何又叫程巧书铩羽而归之类,不过自己这阵子总是心不在焉,不是在想蒋牧城的事,就是挂心徐克行的事,许多事过了耳就忘了,这样实在不好。
好在家里还有个思虑缜密又周全的白瑾瑜,知道有她派司机去接老三,那一点担心也就消散了,夸道:“你竟是女主角吗?好厉害。什么时候上演?我说什么也要去观摩一番才行。”
有白瑾璎这一番称赞,又想到大姐姐虽然面上不显,到底对自己车接车送的,在这凉飕飕的初秋夜里,白瑾琪竟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直如心满意足的猫咪一般微仰着头。
道:“这有什么难?我虽然只是个演出股,不管票务派发的事,两张门票还是能弄到手的。到时候你和大姐一起来,好好瞧瞧我的本事,要不然,你们还总当我在玩闹混日子哩!”
说着,两人相互挽着手,往家门口慢慢踱去。
白瑾琪自认在演出一事上受到了鼓舞,一夜好眠后,第二天仍是满心欢喜,去礼堂排练时,对谁都是面带三分笑,引得郑家树都频频去看她。
可想而知程巧书有多不痛快。先前分派角色时,她也是卖力非常,怎奈有高年级的学姐们压在头上,最终只分得一个母亲辈份的妇人角色。演吧,就要故意往年长了来化妆,怎能愿意?不演吧,那就连排练都没得参加了,何谈让郑学长记住自己呢?
试探来打听去,最终还是向一位学姐许了两件时髦头饰做好处,才换到了一个年轻小姐的边角角色,负责和其他小姐们议论议论贵族之间的流言和男女主角的蜚语。
那也不错了,既能借排练的机会往郑家树眼前凑,也不必把自己画老画丑,台词戏份少,还有时间和戏剧社其他学姐打打交道,笼络人心。就她知道的,因为白瑾琪这个新成员和社长搭戏的缘故,已经有许多学姐暗地不满了。
那边白瑾琪和郑家树走戏走得顺畅,两人一个娇俏活泼一个丰神俊朗,本来就是芳心摇荡的少男少女,四目相对之间,真有一种半遮掩半袒露的热烈情绪通过眼神流动着。又因为白瑾琪打着要气死程巧书的主意,不拘郑家树是冲她微笑还是搭话,她都照单全收,殷切回应。
互诉衷肠的一幕演过一遍后,副社长胡小梦喊了暂停,和几个文书股商量起如何改台词来。改过之后,势必还要再演一遍的,郑家树便有意没有放开拉着白瑾琪的手,后者也不在意,随他拉着。
反倒是程巧书眼热非常,忍不住道:“咦?怎么戏演完了,手还牵着呢?”她心里虽然嫉妒,开口却是轻飘飘的,仅仅像是说出一个不寻常的发现,反倒引得其他姑娘们都去看两人交握的手了。
白瑾琪这才后知后觉地扫了程巧书一眼,见她死死盯着自己被握着的手,只差把妒恨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心里嗤笑道:哈!瞧她这样子,大概恨不得我手腕以下这双手,是长在她自己身上的吧!
手腕活络两下挣脱开,冲郑家树歉意地一笑,说:“抱歉抱歉,学长怎么也不松开我?我这个新手初初学演戏,常常沉浸在场景里出不来呢。”
郑家树从善如流地松开手,却不作答。不过单冲他这张俊脸,姑娘们也不会苛责他,只会把火气撒在另一个人身上罢了。果然,其中一个鄙夷了一句:“拉拉扯扯,真不要脸!”
那说话声也不大,想必忍一时之气,对方也不会穷追猛打的,偏偏白瑾琪最不能受的就是气,当下故作天真地拿起台本看了眼,追着她高声道:“咦?我在这里不能拉手吗?剧本上明明写着两手交握呀,还是学姐觉得这里不拉手更好呢?学姐在表演上的经验肯定比我足,我很愿意听听学姐的指教呢!”
又扭过头,故意对郑家树问道:“郑学长,你怎么看?要说演戏的经验,恐怕没人比得过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