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感觉好些了。”
“——你骗我。”看他根本不像是个受头痛折磨的病人,慕溶月总算反应了过来,“你怎么能骗人……”
“我没有骗你。”谢羡风认真地凝望着她,“我今日真的犯了头疾。”
慕溶月不吭声了,她望向桌上零散堆叠的酒盏,看上去谢羡风已经喝了不少。在这样凄冷的夜里,他也在独自喝着闷酒。
却也不忘来愚弄她一番。
委屈与苦涩漫上心头,慕溶月倏地红了眼睛,不想叫谢羡风看见,便背过了身去。
“你犯了头风,还喝那么多酒,都怪我同情心泛滥,我真不该管你的。”
“茶我放在这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走了。”
她刚要大步迈出门槛,身后忽而又响起了谢羡风沉闷的声音。
“昨日的生辰宴,我没赴约……是因为我师父出事了。”
慕溶月的步伐一顿,紧攥的手指也隐隐颤抖了起来。
“圣上近日在彻查陈太傅谋逆一案,我师父被牵扯其中,难以自保。这几日,我便是在为师父的事而四处奔波。”
“至于你送我的香囊……”谢羡风顿了顿,轻声说,“也是一场意外。”
“那日,我走得急,换衣服时,无意间将这香囊落下了。我问过了你身边的下人……原来那香囊是你亲自绣的。”
他说到一半,慕溶月忽而发狂了似的捂住双耳,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够了……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些,我不想听!”
纵使他丢了香囊,是无心之举。
却也恰好说明了,他并不在意。
若不然,纵使这香囊无意间丢了,也不该以这种形式回到她的身边。
最后,还是她身边的丫鬟捡到了这香囊,带回给了她。连杏雨都比谢羡风还要关心这香囊的下落——真是何等的讽刺啊。
而他……
就连向她的致歉,也是这般的居高在上,慢条斯理。
毕竟,他不是她,他也体会不到她的忧心如焚,她的心碎欲绝。
谢羡风没有说话。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片死寂。
哭够了,慕溶月终于恢复了冷静,她淡淡地留下一句:“我倦了,将军也早点歇息吧。”便要转身离开。
可是,刚迈出了双脚,她忽然感到身后吹起了一阵冷风,下一刻,她的手臂便被人拉入了怀中,动弹不得。
“留下来,”是谢羡风站在了她的身后,“陪我说说话吧。”
慕溶月一颤。
这是谢羡风第一次主动触碰她。
隔着一层单薄的寝衣,慕溶月感受到了谢羡风胸膛温热的体温,随着肌肤的亲近,而在心尖激起一道余浪,让人逐渐酥麻,晕头转向。
她听见谢羡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温热的吐息喷在她最脆弱的脖颈。
不知怎么,她渐渐失了力气,再也推不开他了。
“你知道我的头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么?”
十余年前,新帝登基,百废待兴。
生逢乱世,自谢羡风有记忆起,他便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
十岁那年,他随双亲北上逃荒,遇上了蛮夷的匪徒。他的娘亲被侵污卖去了青楼,只换来了一小袋米粮。而他的父亲则被乱刀捅死,人人分而食之。
为了活下去,谢羡风挣扎着咬破了麻绳,他光着脚在满是荆棘的丛林里拔足狂奔,一直到血肉模糊,浑身都是腥味。
他不敢停,也不敢回头。
后来,他忘了自己没命地跑了多久,只记得他用尽全力,从荒僻山林到喧闹街坊,从渺无人烟到车马骈阗。
他不知不觉来到了闹市中心,见到了一处碧瓦朱甍的富贵家宅。
这样漂亮的宅院,他连见都没有见过。
于是,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在了那房子的门前。
那时,他脑子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若是死在这样的屋檐下,至少不用担心,尸体好几日都无人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