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言谈时自然轻快,仿佛回到那夜之前的情态,转瞬就全都收拾好了。
“汤已送到,乔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沈荔接过他的食盒,眼神遥遥落在门边:“我身体不适,待客失仪,乔大人见笑。”
面容沉静淡然,言辞周到礼貌,和往日总弯着眼笑、一言不合就让乔裴面红耳赤的人,判若两般。
他没话讲,原也不是什么巧言令色的人,即便心里千百句话,也只能闷在胸口。
像窝了一炉炭,烧得热热的,红亮、滚烫。
稍一碰,就隐隐作痛。
“那在下便先行告辞。”乔裴慢慢起身,“有空,再来探望沈掌柜。”
沈荔颔首:“不送。”
不送?
她又有几时是送过他的?每次分别,不都是他自己坐着马车走吗?
真正亲密的关系,又怎么谈得上送客?
却说得这样生疏。
乔裴不再看她,和来时不同,步子又平稳起来。
一言一行,不紧不慢,合乎气度。
这是老师教给他的。
人之五感,视听最为重要。
所以要养出一身漂亮的气度,言行举止,赏心悦目,方才能有君子之风。
方才能压住他穷酸出身的底子。
为官虽说讲究唯才是举,但也有身份的考量。
就像刚出仕时,人人只知他是高尚书弟子,是太子同门,天然便接受他得一个高位。
若是他言谈之间,并没有尚书亲传的姿态和底气,恐怕便难以叫人信服。
更何况他实际出身,简直能称得上一句不堪。
也许万物皆是如此。但乔裴从未因自己是孤儿、乞儿出身而有过半分羞惭。
因为在他看来,出身并不有损他的价值。
毕竟于皇帝而言,一切只看能力。
甚至他的孤苦无依,反而更有助于他攫取权力。
只是,沈荔呢?
她会怎么看?
她知道吗?
她知道自己这个常被她赞‘天人之姿’、‘君子如玉’的人,其实是那样的卑劣低微、不堪入目的身份吗?
步子一停,乔裴已经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思绪被骤然打断,他这才回过神,又不禁苦笑。
哪里又轮得到他考虑这么多。
毕竟得知他的欺瞒后,沈荔连多说一句的兴致都没有了,不是吗?
既然这样,出身如何、样貌如何、品性如何
又有什么重要的。
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扭头道:“照墨。”
“大人?”
“楼下情况如何?”
照墨思量片刻:“沈记的酒不能摇晃、酒坊送上来的制作工具也不能磕碰,此前按大人吩咐,用棉布团一一包裹、隔开。”
“酿好的酒虽不能时时打开,但有军中好酒之人,能隔物听声,判断酒液状态,当是万无一失。”
“至于船上的仓储,属下已经敲打过了。”照墨挨个数过去,“绝不会发生监守自盗之事。”
乔裴点点头:“这样就好。”
眼看他就要进门去,照墨咬咬牙,还是问:“大人,咱们要不要同沈掌柜提上一句?”
乔裴瞥他。
照墨便小声道:“这事情做了是做了,但您不说,沈掌柜又从何得知,是谁一路上护持她的酒呢?”
乔裴便沉默。
照墨心里也奇怪,大人又不是那等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总不会,还信奉什么默默奉献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