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那间气派大院,既没姓郑,也没姓陆。
最终姓了陈。
直到陈二良被人恭恭敬敬抬进大院,听着耳边一声声“陈老爷”,脑子还是懵的。
自家的小清风,怎得就成仙人了?
新院的偏院尚且宽敞,连个凉亭都比从前住的土房大上一圈。
他望着眼前既是仙人、又是亲侄子的孩子,心里像揣了团火,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怎么也静不下心。
陈二良急得连连比划,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反复问着陈清风:啥时候成的仙人?咋自己半点儿都不知道?
陈清风笑着答道:“还不记不记得前年冬天山上天塌,就是那时候的事,从天上掉下来的机缘,被我拾到了。”
那时他冒着刺骨冰水捡走了那金章,为此还大病了一场,陈二良三天三夜都没合眼。
汉子听得连连点头,喜得嘴都合不拢,只一个劲儿拍着大腿。
“二达,往后咱们陈家,和从前不一样了。”陈清风看向陈二良,温声说道。
他对凡人俗事一向无感,但这却不代表他没脾气。
“若有人上门赔礼,你尽管收下便是,我被他们叫了这么多年愣子,如今他们来赔罪,本就是该的。”
“我如今是仙人,没追究过往,对他们而言已是开恩。”
他年纪虽小,说出这番话时,却自有一股仙人的清冷气度,半点不显稚拙。
这世间本就仙尊凡卑,仙人本就凌驾于凡人之上。
从当初见流光飞过、他被人摁着脑袋跪下的那一刻起,陈清风便把这个道理刻在了心里。
他求仙问道,求的便是不跪!求的便是这份独属于仙人的尊荣与底气!
整个河间村像是被抽走了往日的活气,一股压抑的恐惧弥漫在街巷里。
汉子们垂着头失了神,妇人也没了往日的聒噪,个个面色紧绷。
唯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还在巷口哼着旧谣。
“哑巴蹲在老槐下,不说话只笑哈哈。”
“啪!”
一声脆响,妇人狠狠一巴掌将孩子扇倒在地。
孩子哭着喊娘,却被妇人死死捂住嘴,瞪着眼睛警告,“那是你二良叔!不是陈老爷!再敢胡唱,要了你的命!
这巴掌打得重,妇人却丝毫不敢轻了,挨顿打总比丢了性命强。
仙人的威望,容不得半分轻慢。
他们本就不是山下土着,祖上是不远万里从南边逃过来的,才过了没多少年安稳日子。
为何逃难?
便是因南边的仙人肆意杀伐,随便一道仙法落下,便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能忤逆仙人!’
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铁训。
如今,那个平日里被他们喊‘二愣子’‘小哑巴’的陈清风,竟成了仙人!
这份惊悸压得人喘不过气。
村众却不敢直接向陈清风求饶,只能攥着家底往陈二良跟前凑。
马干娘不敢求饶,只把家里最好的布和棉一股脑往前送。
教书老头腰弯得几乎贴了地,狠狠抽着自己嘴巴,反复骂自己有眼无珠。
陈二良看着满院跪着的往日邻居,手都不知往哪儿放,浑身不自在。
正手足无措时,忽然想起陈清风的话。
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却不能丢了自家仙人的脸面。
于是陈二良学着印象里郑老爷的模样,挺直了腰杆,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众村民见状,这才如蒙大赦,慌忙抱着礼物,恭恭敬敬送进了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