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脉,通天峰后山,寒潭静谧如古井。潭水并非死寂,而是蕴含着千年不化的玄冰真元,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天穹流云与远处连绵起伏的苍翠峰峦。此地乃历代青云掌门静思悟道之所,灵气氤氲,却又带着一丝亘古的清冷孤寂,恰似此刻笼罩在青云门上空的沉重阴霾。
潭边的青石平台上,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寒冰。
道玄真人端坐于一张古朴的紫檀木椅上,宽大的道袍袖口垂落,遮住了他紧握拂尘的手。那柄陪伴他数十载的法宝,此刻银丝微颤,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平静。他的目光越过平台栏杆,投向远方翻涌的劫云,那墨汁般浓重的云层深处,不时有刺目的电光撕裂天幕,出沉闷的滚动声,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只在积蓄着毁天灭地的怒火。
“掌门师兄,”水月大师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贯的清冷与不容置疑,“田师弟的毒虽暂时压制,但那‘七彩噬魂’的毒力诡谲异常,已侵入心脉。若无‘天心丹’或佛门至高疗伤心法,恐难熬过七日。”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旁边闭目调息的张小凡,“至于这孩子…那星煞之力虽被赤焰真元与佛门护持暂时安抚,但其根源未除,且与噬魂棒残骸融合后,竟隐隐透出一丝…天道不容的征兆。方才天际劫云汇聚,便是明证。”
道玄真人缓缓收回目光,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比劫云更浓重的复杂情绪。他轻叹一声,声音低沉而疲惫:“星煞之力…巫族遗脉…此子身负之物,已成天道之忌。强行压制,恐伤及根本;任其展,祸患无穷。更遑论…噬魂棒。”提到这个名字,饶是道玄这般修为心境,眼底也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深沉的忌惮与痛惜。
“掌门,”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响起,萧逸才快步走上平台,他身为青云座大弟子,此刻额角还带着未干的汗迹,显然刚从山下巡防处匆匆赶回。他脸上混杂着焦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山下传来消息,炼血堂、万毒门、鬼王宗三派残余势力并未散去,反而集结在南疆边境,人数虽减,却似在等待什么!焚香谷的云易岚谷主派人送来急讯,言称感应到南疆地脉异常波动,疑似与噬魂棒残骸蜕变有关,请我青云务必谨慎应对!还有…还有天音寺的普泓大师,也已亲率数位高僧赶往青云,说是感应到‘大凶之物’出世,愿助我等共商对策。”
“焚香谷…天音寺…”道玄真人咀嚼着这几个名字,眉宇间的沟壑更深了。南疆之事,早已不是青云一家之事,而是牵动了整个修真界敏感的神经。焚香谷素来以“心怀苍生”自居,此次主动示警,既是担忧,又何尝没有借机介入、扩大影响力的考量?天音寺的介入,则更添变数。佛门慈悲为怀,但对付这等“天道不容”之物,其手段恐怕会比青云更为决绝。
“哼,”一声冷哼打断了众人的思绪。田不易不知何时已撑着赤焰仙剑站了起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肩臂上被黑气缠绕的毒斑触目惊心,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掌门师兄,水月师姐,诸位师侄!老夫不管什么天道不容,什么各派算计!小凡是我大竹峰的弟子!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把他就这么毁了!更别想把他当成棋子,搅乱天下!”
他猛地转头,赤红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道玄真人脸上,语气斩钉截铁:“掌门师兄,当年你破例收他为徒,传他道法,大竹峰上下视他如己出!如今他遭逢大难,身陷囹圄,我们青云岂能坐视不理?什么星煞之力,什么噬魂凶威,在青云山的道义面前,都得靠边站!老夫意已决,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也要把这逆徒…不,把这孽障救回来!哪怕…要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田师弟!”道玄真人霍然起身,拂尘重重一顿地面,出沉闷的响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与整个修真界为敌’?这绝非儿戏!那星煞之力一旦失控,波及的将是亿万生灵!噬魂棒重现人间,更是足以颠覆乾坤的滔天大祸!我们青云作为正道魁,肩负守护天下苍生之责,岂能仅凭一时意气,置天下安危于不顾?”
“守护苍生?”田不易惨然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嘲讽,“掌门师兄,你可还记得草庙村?可还记得那些被屠戮的无辜村民?若非小凡身怀这‘凶物’,他早已成了枯骨!他身上的因果业力,本就是拜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道’所赐!如今他落难,你却要拿‘天下苍生’的大义来压他?这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这番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利刃,狠狠刺中了道玄真人心中最深的隐痛与矛盾。他沉默了,宽大的袖袍下,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是啊,草庙村的血案,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也是他与张小凡之间那道无形鸿沟的起源。他欣赏张小凡的坚韧与善良,却又忌惮他身怀的噬魂棒与那神秘的星煞之力。这份纠结,让他每一次面对张小凡时,都倍感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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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师叔…”萧逸才忍不住开口,试图缓和气氛,“此事关乎重大,绝非一人一派可独断专行。我们需从长计议,权衡利弊…”
“权衡利弊?”田不易猛地打断他,赤焰仙剑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血丝密布,“逸才,你可知小凡在滴血洞经历了什么?可知他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本性纯良,若非被逼入绝境,何至于此!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转机,你们却在这里算计得失,权衡利弊?这就是你们青云‘浩然正气’的真谛吗?!”
他的质问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萧逸才被问得哑口无言,俊朗的脸上满是尴尬与愧疚。
一直沉默的陆雪琪,此刻缓缓抬起头。她绝美的脸庞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争执的双方。她想起了张小凡在死灵渊下的奋不顾身,想起了他在玉清殿上的坦然相对,想起了他重伤时依旧记挂师门安危的点点滴滴。
“掌门师伯,田师叔,”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小凡师兄…他不是棋子,也不是灾厄的象征。他是张小凡,是我们青云门下曾经的一员。无论他身上背负着什么,无论他将来会走向何方,此刻,他需要我们。”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道玄真人,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清晰:“掌门师伯,您常说‘心存浩然,无愧于心’。那么,此刻我们该做的,是救自己的同门,还是计算天下的得失?若是连自己的弟子都无法庇护,又何谈守护苍生?若因畏惧未知而放弃,又与懦夫何异?”
陆雪琪的话,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过众人焦灼的心田。她没有直接反驳道玄真人的大义,却用最朴素的道理,点明了“同门之义”与“守护之心”的本质。这并非意气之争,而是对“道”的根本叩问。
道玄真人身体微微一震,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竹峰走出的弟子,她冰雪聪明,却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执着与纯粹。她的质问,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心中的天平。一边是悬于头顶的、名为“天道”与“苍生”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另一边,则是青云山门内,那个曾与他朝夕相处、承载着他诸多期许与遗憾的弟子。
“唉…”良久,道玄真人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声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却也透出一丝释然。他缓缓坐回椅中,目光变得无比深邃:“雪琪说得对…心存浩然,无愧于心…是我…被这纷扰的局势蒙蔽了双眼。”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份决断:“传令下去,开启‘诛仙古剑’共鸣大阵,以通天峰为中心,布下‘周天星斗防御禁制’,戒备所有来犯之敌。同时,请萧逸才师侄持我令牌,去后山祖师祠堂,请动‘诛仙剑阵’核心阵图,我要亲自推演应对之策。”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诛仙古剑共鸣大阵,乃是青云镇山之基,非存亡绝续之际不可轻动!周天星斗防御禁制更是耗费海量资源,轻易不会施展!道玄真人此举,无疑是昭告天下,青云已将张小凡之事,提升到了关乎宗门存亡的高度!
“掌门师兄!”水月大师急道,“诛仙剑阵威力无穷,但也极易引动天地戾气,若操作不当,反噬自身!更何况,此刻南疆煞气与劫云汇聚,贸然启动如此大阵,恐将事态推向不可控之地!”
“水月师妹,”道玄真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正因为事态已至悬崖边缘,才需以非常之法应对!我意已决,无需再劝。至于引动戾气之险…”他看了一眼气息不稳的田不易和沉默伫立的陆雪琪,“有劳师妹与我一同主持大阵,以佛道两家精义调和阴阳,或可化解一二。”
水月大师看着道玄真人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又看了看重伤的田不易和神情坚定的陆雪琪,最终默默点了点头。她深知,道玄真人一旦做出决定,便再难更改。
“另外,”道玄真人补充道,“请雪琪师侄即刻前往大竹峰,告知苏茹师妹田师弟的情况,并请她携带‘九转还魂丹’来通天峰。星儿丫头也一并带来,她对星象颇有天赋,或许能有所助益。”
“是,掌门师伯。”陆雪琪躬身领命,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没有丝毫犹豫。
安排妥当,道玄真人再次望向寒潭水面。那平静的镜面之下,仿佛映照出了此刻青云门面临的滔天巨浪。焚香谷的观望,天音寺的介入,魔教三派的虎视眈眈,南疆地脉的异动,以及张小凡身上那随时可能爆的灭世凶威…各方势力的暗流,正如同潭底潜藏的漩涡,彼此纠缠,互相拉扯,只待一个契机,便会掀起吞噬一切的狂澜。
他缓缓闭上双眼,强大的神识如无形的潮水般铺展开来,探入那翻涌的劫云深处。在那里,他“看”到了无数混乱、暴虐、充满毁灭欲望的意念在疯狂冲撞,它们源自噬魂棒残骸蜕变过程中逸散出的古老凶煞,也源自被星煞之力吸引而来的域外天魔残念。这些意念彼此吞噬融合,形成了一个极其不稳定、却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意识聚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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