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喝完早茶,昨夜的疲惫仿佛也随着茶香散去。
几句寒暄,相逢恨晚,却终究各有去处,只得道别分开。
展、王二人继续南下追赶行程,陈子安却只能抓紧脚步往学社赶。出来逍遥了一晚,白天的功课若是落下,将来哪还指望得个高中?
他加快步子转进一条狭长胡同。
胡同里潮气未干,墙角还残着昨夜的灯油味儿。
一个挑着货担的卖货郎从他身前晃晃悠悠地走过,吆喝声在口中压得极低,从他身畔掠过时,脚步一顿,低声吐出一句:“莫要忘了自己的使命。”
那声音不高,却仿佛在他耳畔炸开。
陈子安后背一凉,冷汗瞬间浸湿里衣。
等卖货郎肩上的货担远去,他才回过神来,指节发白地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脚步比刚才更快几分。
他怎会忘记。
原本,他父亲只是个在郡县府衙中讨生活的刑名师爷,替人断是非、写文书,挣点钱财养家。
数年前,一桩案子忽然惹了大祸,得罪了本地最大的豪强,林大财主林天霸。
林家世代经商,如今声势更盛。
林大财主的爱女,正是圣上跟前最得宠的浣妃娘娘,他摇身一变成了“国舅”。
父亲差事丢了也就罢了,偏偏对方不肯罢休。
母亲几乎变卖了所有家当,才从刀口下赎回父亲一条命。
再见时,昔日写字如飞的男子却已瘸卧床榻,自胸以下全无知觉,终日沉默,眼中只有阴影,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被吊着一口气。
至于案子究竟牵涉何事,父亲咬死不肯再提,只在偶尔梦中呓语几句,被母亲含泪捂住嘴巴。
日子一天天紧巴,一家人几乎就要活不下去的时候,一个儒衫中年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破院门前。
那人自称不过是途径此地的儒士,给了一笔不算少的银钱,又帮他寻了名师,送进学社,连学费都一并打点妥帖。
他说得轻巧:“你只要好生读书,将来若能高中,或许有机会查一查你父亲的旧案,替他讨个明白。”
除此之外,再未多言要他回报什么。
可陈子安心里门儿清,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每月让这卖货郎送着真金白银,不仅能让一家三口勉强衣食无忧,还足够支应他在学社的诸般开销,甚至还有余钱让他时不时去风月之地醉生梦死一回。
这等恩情,比再生父母也不差了。
这笔账,将来多半要用命来还。
想到这里,他步子踩在青石板上愈发沉重。
“拿命就拿命吧。”陈子安在心底冷笑一声,“至少这几年让我爹娘不至于饿死,也让我活得像个人,喝过酒、抱过妞……搏一搏,谁知道明日是何光景?”
他抬头望向学社所在的方向,眼中一瞬阴霾,终究压在心底。
画面一转,来到洛水郡。
李天力的心腹逐一将请帖送到洛水郡各大门派、帮会的掌门案头,请他们今日正午前往八卦门总舵,见证掌门李天力“金盆洗手”之礼。
这消息一出,人人都不着头脑。
有消息灵通者却低声私语:“前些日子,他跟铁刀门的周铁锋才一起被官府拿进洛水狱。怎么几日工夫,案子就跟玩笑似的翻了个底朝天?”
“可不是,还听说官府放出风声,说他们原本就是倭奴假扮的,呸,真把咱们当傻子!”
有人骂官府荒唐,有人暗猜其中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