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道是父亲终于回来了,只顾着开心,却实在不懂,为何父亲不为我停下,甚至将我撞倒在地。可这一切父亲似乎并未察觉,他只一昧地朝前走着,跟在他身后的奴仆有些不忍心的便会返回头关切地望我一眼,却也没人敢停下步伐。我那时并不是因为摔地而觉得疼痛,而是出于一种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所依赖信任的环境骤然发生了变化而感到恐慌。所以我哭了出来……然后父亲脚步也终于停了。他滞在原地好久,廊下明明挤满了人,却无人敢出声。父亲缓缓转身看向我,那眼神我至今记得,很陌生。让我觉得自己趴在那像是一个会刺激到他眼睛的东西、让他难受。我听见父亲是如此说的:“这都怪你啊……”随即又快步走向我,步子踏在木质地板上,每步都闷声作响,一声比一声大的逼近我。父亲完全不顾奴仆的阻挠和挣扎着的我,死死钳制着我的两肩,声嘶问我,为什么要长一张和母亲相似的脸却有着和他一样卷曲的头发,问我知不知道这样只会让母亲连带着两人一起厌弃丢在这里。雨声很大,但我那刻是听不见雨声的,只觉得冷觉得寒。但这种情况只有那一次,后来的父亲总是头痛,也不再每天千方百计要人去打探母亲的行踪,但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我是她们二人相爱过的证明,是结合双方的优点诞生于世的。我知道,这些话其实不是说给我听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爱听的话。可应景爱听的又是什么话呢?我终于想起来了,应景这个名字我似乎很早就听过的。在我父亲之后,应景也曾是名动一时的才子,却分外心高气傲,族中安排了各种翘楚与之配对,都被他羞辱驳回。更年轻一些时候的他可以说油盐不进……啊,这句词当然是我加在他身上的印象词。谁都拿他没办法的时候,却不想他转身自己就去皇宫内请了一道旨意,嫁给了那时候的上师府师长。那时候的上师府师长当然是个女子。听说当时那师长收到了旨意后,上蹿下跳的着急得不行,口口声声说自己这一生一心一意只爱一人,说自己宁死不屈。结果不到一年就和应景有了孩子,当然生了孩子就真应了自己那句话……还记得当时公之于天下的死因是刚生完孩子染了,风寒……来着?思绪到此,我大脑像是掠过一道白光,思绪都变得卡顿。天菩萨!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我呆呆地转眸再次细究起应景看小破孩的眼神……那是一种打量,一种审判的眼神。这并非是我父亲看向我时,那种有爱,却更想透过我找出他所痴爱着的母亲的影子所流露出的那种神情;父亲每每看向我时他很容易走神,因为他似乎总是忍不住就要去回忆年轻时母亲对他好的那不到一年时光。在这一刻我也终于弄清楚了,我为什么仍会觉得这种眼神熟悉。因为父亲看楚华玉的时候,才是这种眼神,没有爱,更多的是一种打量。却又拿自己的妻主没办法,但又没那个闲时间和心思去故意针对有自己妻主血缘的小孩,不如就拿这小孩给自己扣一个贤良的名头。呀……不行了不行了,我前十几年未怎么被开发的脑子这阵子被用的有些超纲了,我得缓一缓。总感觉哪里还是不对,眼神之间明显还有着不可忽视的差别。我父亲那是根本已经被挫败,将自己关在了母亲造的楚府金屋里。可应景不同,他为何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个胜利者的姿态……“华月怎么不答?”应景视线仍是没有离开手中所抱着的孩子,向我发问道。答什么?我该怎么答?被他强夺豪嫁却命薄的妻主和别人所生的孩子应该是要像他还是不像他呢?他想听哪一种?我总觉得他是哪种都不会真的爱听。应景是个什么人呢?他说话时喜欢直接望向对方的眼睛。我本以为这只不过是智者与人交谈时的习惯,想要从他人眼中率先读取到最真实的情绪。但次数多了你便能发现他其实只不过是在欣赏他人眼眸中属于他自己的倒影。这是一种十分自大的行为、是一个有能力且知道自己有能力的人。我知道这句话形容的很奇怪,我的意思是应景这个人他很欣赏且满意着他自己。“不像。”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回答道:“他是他、师长是师长。生为师长的孩子他本该拥有他自己的人生,他不需要像谁,而师长也是……先成为自己再成为父亲或夫人。天下男子从来不是妻子的附属品,也不必须是孩子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