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睫轻颤着垂落,鼻尖微微动了动,像是要压下什么,音音依旧摇头,语气缓缓:“百姓受苦是大事,你去西南是很应该的,至于你我的亲事……当初我也和父皇说过我不情愿,只是我人微言轻,父皇没听我的。”史齐紧闭双目,抬头看着天,雨水重重砸在他的脸上,像是在嘲笑他。他想起元谚的话,音音奋力争辩,被侍卫拖着带了下去,他却怪她没有等她,可她明明那么努力的抗争过了。音音在那之前,从未在陛下面前说过一个不字,可为了他,音音说过。“我……娶了旁人,你怪我吗?”指尖无意识揪紧了衣带,贝齿在下唇咬出痕迹,音音还是摇头:“到了年纪是该娶亲的,元章姐姐家世比我好的多,她确实更配你一些,况且,况且我也嫁了旁人的……”史齐睁眼看她。雨水模糊了视线。她站在廊下,那么娇小,那么惹人爱怜,一如他记忆中那般。他强做出冰冷的语气,可颤抖的声调暴露了他的心:“你该怪我的音音,你应该恨我,我说过那么多伤害你的话,你真该恨我。”仅存的尊严让他依旧难以说出心里话,史齐想说,他以为他有取舍,仕途还是情爱,他以为自己早已摒弃虚无缥缈的情与爱。可到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是多么自大,这世间最难解的东西,他却视若无物,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早已深陷泥潭。史齐缓缓上前一步,看着音音,他想试图弯起嘴角,挂上一个如常的笑容,可他实在笑不出来。史齐这一生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大雨混着他的眼泪,他的哭腔难以控制,他皱着眉几乎是哽咽地看向音音。“恨我吧,音音,恨比爱长久,恨我能让你一辈子记得我。”音音的眼中有水光打转,她看向史齐的表情既委屈又疑惑:“可我不恨你啊,小史大人。”泪珠颤巍巍地坠在睫毛尖,随着她的呼吸晃动:“小时候我孤单,是你和元谚哥哥陪我哄我,我们一起做过好多好多事,去过好多地方,你曾经对我那么好,我没办法恨你。”史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都是假的,我骗你的,以前我对你的好都是装出来的。”音音定定地看着他,直到史齐躲避着她的视线垂下头去。“不是的,或许有假的,但一定不全是假的,我心里知道的。”音音缓缓道:“齐哥哥,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几年为什么总是对我恶语相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曾经会帮元译说话,这些事我都不懂,只是我总记得你以前对我的好,你给我扎纸鸢,帮我做功课,幼时只要我生病,睁开眼时你必然在我榻前……”音音的泪水流下来:“姑母说,人是很复杂很难懂的,人是会变的,可我却总记得以前的事,你对我好过,我不会忘,我以前是很喜欢你的,只是现在我喜欢别人了……我也变了的。”史齐轻笑一声:“别哭了音音。”他想上前替音音拭泪,亦如幼年那般,却见萧玦已经走了过来,将人拥进怀里。音音揪着萧玦的衣襟,抽噎着:“小史大人,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可是我是不会恨你的。”史齐看了看萧玦,又看了看他怀里的音音,深吸一口气:“只是我的一场执念,而今解脱了。”从前那么多次,是他哄着音音,而今他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再出现在音音面前了。史齐双膝跪地,双手交叠于额前,行礼:“臣史齐,拜别雍国公主。”音音还哭着,她没办法回头去看史齐。她从前学过楚人刻舟求剑的故事,当初还会笑楚人的行径。而今她这艘小船往前走着,回过头时发现轻舟已过万重山,曾经的记忆,曾经的人都如同那剑一般消失不见,徒留深深地刻痕,记在脑海中。她知道史齐不再是从前的史齐,可她也不是以前的她了。萧玦抱起她,坐在廊下。音音抽噎着,再抬头时,院中空无一人。音音胡乱摸了摸眼泪,委屈地看向萧玦:“我已经不喜欢史齐了。”“我知道。”“那我为什么还是想哭。”萧玦吻一吻她的眼皮:“因为音音失去了一位童年挚友。”一起长大的情谊,孤独时互相陪伴的情谊,在雨中画上句点。午后史齐来找他,说想同雍国公主说话,萧玦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可史齐开出了一个萧玦无法拒绝的条件。这次之后,他永远不会出现在音音面前。史齐自请离京,已经上了奏折。萧玦抱着音音往住处走,他知道音音心软,所以用这一面,换了他们二人今后的再也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