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姨娘与一双儿女亦不见踪影,满满一屋子的人全都走空。卫子嫣定着出了会儿神,方迈步往外走。冷香与秋落等在屋檐下,见她出来,冷香将挂在手臂的披风抖开,上前给她披上。秋落这才将拎在手中的灯笼分一个给冷香,两人各提一盏灯笼,一前一左同卫子嫣穿过走廊。持续大半日的大雨这会儿终于收了势,化作绵绵细毛,在廊下的灯笼外颤颤飞舞。游廊尽头,晏启珠驻足在那处,仰着脸望向漆黑的夜空。“你怎么没走?”卫子嫣走近。晏启珠朝她转过脸,方才失神的眸子凝出两道光:“我们若能救出父亲和大哥,是不是也能救他?”他?卫子嫣领会过来。原来她等在这儿,是牵挂着鱼苏功。“还不知晓那边的情况,你先别胡思乱想。”卫子嫣当然不可能回答这种问题,还是那番说辞。“等明日有了消息再行商议。”卫子嫣转头交代旁边的敏兰:“好生照看大小姐回去。”回到福禧堂,披风上已沾满细雨。卫子嫣取掉帷帽,脱下披风,屋内等候的瓶儿与杜鹃连忙送上热茶与手炉。看着小巧精致的手炉,卫子嫣一下酸了鼻喉……这是晏启正送她那个。“每回除夕你来我家,手上都抱一个手炉,屋内还要多加盆炭火。”“我现在也没说你不娇气。”“不要了!”“真不要了?”眼前似乎又看见晏启正,笑嘻嘻地举着盒子在面前逗她……“少夫人……”卫子嫣闻声回神,两眼已是泪眼婆娑。“什么时辰了?”她抹了抹眼角,听说子时一刻,“你们都去歇着吧,不用伺候。”秋落冷香互看一眼,想跟进来,被她的话拦住。“放心吧,我就想独自静静。”卫子嫣抱着手炉步入寝间,炭盆将房内烘得暖和舒适。她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支起一条缝。潮湿的凉意从外面灌进来,她喃喃自语:“你看,我留这点缝差不多吧?我记得你就留这么宽。”转头望见炭盆,她又走过去,弯腰蹲在地上拿起钳子……可是动作顿在这里,因为不记得他当时怎么做的。“你看……”强压的痛楚再度泛上咽喉,她带着哭腔:“我不是什么都记得,你不能不管我……”不知蹲了多久,眼睛不再流泪,卫子嫣慢慢起身。饶是如此,还是晕得两眼一黑。腿麻得没有知觉,她停住缓了片刻,慢慢挪动到床沿。床头斗柜里,被她剪成两半的荷包已经缝好,针线歪歪扭扭,粗细不匀。是前日骑马回来,他迫不及待要看她绣的荷包,看到后又非逼着她补好。她说会重新给他绣一个,他不依,重新绣的他要,这个他也要。“补好了也不能用,要来做什么?”“我要收好,时不时拿出来看两眼,提醒自己别再犯蠢。”说完,他靠过来搂住她,脸贴着她的脸:“说好了,等我生辰那日,我要收你两个荷包,少一个我都不罢休。”她笑弯了唇:“那你当如何?”“我就……对你不客气……”他掐住她的腰挠她痒,果真分毫不客气。招架不过他的攻势,她只能边躲边笑,最后被他压倒在床上为所欲为……卫子嫣抹掉脸上的湿意,拿起针线,开始绣新的荷包。满室烛火静静跳过子时、丑时,至五更时分,燃尽而枯。卫子嫣坐在漆黑一片的房中,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木然地等来了窗外透进的第一缕曦光……今日虽未下雨,天色依旧阴沉。宫内排队等候进入金銮殿的大臣,个个垂首肃穆,没了往日彼此攀谈、打听八卦的心思。昨日宫中剧变的阴影,此时沉甸甸压在他们心头。尤其昨夜很晚才被放出宫的一批人,更是心惊胆颤,半宿不曾安睡。天未亮便爬起床,至自家供奉菩萨的香堂、或有祖宗灵位的祠堂,虔诚地焚香叩拜,以求上天和老祖宗庇佑,远离无妄之灾。时辰一到,宫人唱响,众位大臣静悄悄地步入金銮殿。待得所有人在各自位置站定,殿外走进一人,却是步履从容。站在过道的官员不经意偏头瞥去一眼,不看则已,一看皆惊了一跳!是刑部侍郎鱼苏功、鱼大人呐!可他昨日不是同尚书大人一并被关入大牢了吗?这几个官员诧异的目光追随那道背影往前,的的确确见他站去了从前的侍郎位置。而他前面武尚书的位置却是空缺。卫积知同其他人一样,尚在心下暗自琢磨之际,宫人高唱“四王爷驾到”。众人立时收起心思,正色躬身,齐声高喊“王爷千岁千千岁”。余音绕梁下,辽王自内殿走出,一步一步踏上高台虚空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