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泰由樱花林行刺说起,至柳氏兄弟惨案、派人追杀柳氏。再至身为替罪羔羊的前刑部员外郎沈锥系沈门弟子,以及屠戮给事中戚离缺满门伪装未失火……“桩桩件件的来龙去脉、刑部考证全都在这本奏折上阐明清楚。李佑煦与前朝余孽沈门沆瀣一气,欲弑兄图谋不轨,请父皇下令责办。”景仁帝全程静默,越听到后面,凌然的脸上越凝重。“你可还有其他证据?”“父皇可识得此物?”太子从怀中取出一物,徐公公例行上前接过,捧在手心颤巍巍地转呈陛下。景仁帝一瞬不瞬地盯着掌上之物,默了几息才缓缓抬手拿过来。玉佩的穗子早已破败,然而绿松石面光泽透亮,上头一个隶书篆刻的“谨”字。景仁帝的手也在抖,他自然识得、记得。这是抬她为妃时,他亲手所赠之物。“柳氏一介孤女还要被四弟屡屡派人追杀,为的便是此物,这是他的罪证……父皇!”李承泰突然大惊失色上前,扶住朝前栽倒的景仁帝。“陛下——”徐公公亦赶忙伸手,和太子一并将人扶正。景仁帝稳住身形后,头靠在椅背上,攒紧玉佩的手指向前方,满脸愠怒。“着人,将那逆子给朕叫来!”徐公公立即出去交代宫人,速速去王爷府将四王爷请来。再快步回到殿内,景仁帝仍气得胸膛起伏。“殿下,”他对太子道,“陛下昨日饮多了酒,又半宿没睡,这会儿不宜太过动怒啊!”李承泰面露惭色:“父皇息怒,并非儿臣故意惹您生气。”景仁帝抬手扶住额,似有晕眩。徐公公赶紧又道:“四王爷入宫还有些时间,陛下不若先进去歇息片刻罢?”太子自然没有异议。景仁帝自己也觉得头疼发晕,当下便由徐士道扶他进去,在龙榻上躺了下来。徐公公吩咐宫人将参茶端上来,转头便听到帝王喟然一声长叹:“到底是她的儿子,是朕天真了。”“你说,朕该如何处置?杀了他永绝后患?”喃喃低语间,景仁帝又忆起昨夜舞马献酒一幕,不由心中钝痛。“还是,饶他一条贱命,罚他去皇陵陪他母妃,自生自灭……”徐士道哪敢这接话?默默立于床侧片刻,小心翼翼地措辞。“老奴在宫中时日不短,斗胆说一句,可谓瞧着太子长大。太子亲厚孝正,端方君子,老奴相信太子不会凭空污蔑四皇子,不过……”徐士道顿了顿声。“此事非同小可,陛下不如等听完四皇子的辩解之辞再行决断。毕竟事关皇嗣荣羞,干系重大,文武百官那边也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床榻上的人未给回音,徐公公不再多言。很快,宫人送了参茶进来。他两手端起,送入床榻间。“陛下先静心歇息,保重龙体最为要紧。”李承泰在殿内稍坐了片刻,见到徐公公出来。还未张口询问父皇情况,对方已朝他恭敬地躬身抬手行礼。“殿下不必等在此处。陛下说了,要单独审问四王爷。”“单独审问?”晏启正早前和太子一道从东宫出来,太子进了太极宫,他等在宫门外。此时见太子出来,说圣上要单独审问辽王,不免有些担心。“万一辽王砌词狡辩,或是跪地忏悔哀求,圣上会否顾念父子之情轻饶过他?”“不会。”李承泰倒不担心。“当年谨妃给予父皇的教训实在太过深刻,否则父皇也不会让四弟年少便去了边疆。父皇就是怕他重蹈他母妃覆辙。”弑兄夺储,再加勾结前朝余孽,偏偏踩在父皇的逆鳞上,父皇怎可能轻拿轻放?“即便父皇仁慈免他一死,也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北疆他不可能回去,朝中亦容不下他的狼子野心。”李承泰猜测:“父皇极可能将其幽闭皇陵,永世不得出。”这话先令晏启正松了口气,可才展开的眉头忽然再度收紧:“殿下既能猜到,辽王恐怕亦能料到,他不会单枪匹马入宫,坐以待毙。”“是啊……”李承泰语气中亦带掺杂忧虑,“他若入宫,必备有后手……”“亲卫营三班今日已全部待命,宫内禁军业已加强巡防。”“好。”李承泰有所宽心。再细细将眼下情形捋过一遍,且易地而处,的确不认为李佑煦还有翻身之机。他松下一口气,那便看看未带兵马入城的他如何金蝉脱壳……辽王府正门外停着马车,宫人垂首静候。李佑煦匆匆整齐衣冠,快步穿过前厅,直往大门而去。何应庆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听候王爷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