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在正厅。傅岐迈进厅堂时,空荡荡一片,倒是左手边花厅里坐了一道绰约的影子。天凉,唐伯怕李沉壁体弱受不住冷,早早就吩咐人点好了地暖,厅中暖气袭人,傅岐没站一会便热得不行,他松了松衣襟,走向花厅的那几步竟然有些艰难。心底涌现出隐秘的悸动,胸口犹如怀揣着一只初生的小鹿。既紧张,又难耐。李沉壁被常霁一行人闹得头疼,眼下好不容易清静了,正撑着胳膊闭眼小憩。花厅的窗边放了几盆水仙,李沉壁靠窗而坐,淡黄色的花蕊在他身后绽放,衬的李沉壁白皙的侧脸如玉,厅子里头热,李沉壁只是虚虚搭着大氅,小巧的下巴藏在一层毛茸茸的狐狸毛里头,看上去乖极了。傅岐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李沉壁没有睁眼,“出去。”他以为是唐伯或者谷阳。“把常家的人赶走,我眼下谁也不见。”傅岐似笑非笑,“‘小王妃’好大的派头啊。”“连我也不见?”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沉壁猛地睁开了双眼。他这几日应当是累极了,鸦羽长睫投在眼底一片乌青,本就精致的一张脸显得分外消瘦。傅岐心里想着他走了快一个月,这人半点肉没养出来就算了,还瘦了。唐伯和谷阳都是干什么吃的!李沉壁有些恍惚。他呢喃道:“这是梦还没醒么?”说着呆呆地站了起来,在原地打转。披在肩上的大氅轰的一下落了地,他在水仙花旁坐了许久,大氅上早就染满了花香,傅岐见他恍恍惚惚,生怕磕着碰着,伸出长手将他捞住了。“是么?”傅岐沙哑的声音在李沉壁耳边炸开,“你梦里也有我?”“都梦见我什么了?”傅岐的手搭在李沉壁腰上,他的手掌宽大潮湿,李沉壁只觉得被他按住的那一块好烫,要烧着了。他难耐地动了动身子,想要从傅岐掌下挣脱。但傅岐的铁臂紧紧锢着他,动弹不得。两人贴的极近,李沉壁只觉得傅岐的唇落在耳畔,方才傅岐说的话成了散不去的黏潮,贴在皮肤上,他要被傅岐那些沙哑的句子裹得喘不过气了。李沉壁推了推傅岐,艰难开口:“你……你先松开。”傅岐一声闷笑,他将脑袋埋在了李沉壁的脖子上,轻嗅着脖颈上残余的水仙花香,一声叹息,“我好累,接了你的信,一天一夜没合眼,山鬼都要被我跑吐了,回来谁都没见,就想着来瞧你。”这话说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傅岐身上灰扑扑的,他也不觉得脏,就往李沉壁身上黏着。“傅岐,”李沉壁语气平静,“你还知道你为何回来么?”“知道。”傅岐毫无起伏地开口:“我老子咽气了。”李沉壁咬牙切齿:“知道还不从我身上起来!”“老王爷的灵柩就停在正院,你还不去上柱香。”傅岐整个人都靠在了李沉壁身上,“你还不知道吧,在我娘死的那年,我就差点亲手砍了他,傅风霆在世的时候我就没当过一天他的孝顺儿子,如今他死了我去给他上香,我怕他吓得从棺材里面爬出来。”傅岐强硬地抱着李沉壁,顺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李沉壁被傅岐像抱小孩似的抱在怀中,他比傅岐矮上了快一个头,再加上大病一场身形消瘦,傅岐抱他抱得毫不费力。甚至还掂了掂他,一双手掐着他的腰比划着,“瘦了。”李沉壁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刚刚好填满了傅岐这一路而来的奔波。酸软的双腿被压得无比舒畅。李沉壁被嵌在他的怀中,傅岐觉得好不满足。他想要更多。他想要吻他入怀,他想要把人融进骨血当中,他想要抽掉一根肋骨,然后和怀中人交换。他在这世间已是孤零零一个人,再无亲缘。李沉壁沉默地窝在傅岐怀中,他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到傅岐眼底的幽深在起起伏伏。他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身后人滚烫,他全当找了个取暖的火炉,闭上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傅岐,你身后有许多人。”“不要怕。”他的声音轻如细羽,但又带着一股子坚定。李沉壁笨拙地安慰着傅岐,他想告诉傅岐他在这世间并不孤独。唐伯,谷阳谷雨,都在他边上陪着他走在这条孤寂辉煌的大道上。如果傅岐愿意,他也会做他并肩而行的战友。回应李沉壁的只有傅岐愈来愈紧的拥抱。他被傅岐死死抱在了怀中,花厅中一时间只剩下半壶煮沸了的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滚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