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声道:“老头没出事前,我不管军务……”李沉璧叹了口气。是了。傅岐才掌管北境多久,更何况军饷是从阊都运来的,若不进阊都仔细和户部对这些数目,只怕老王爷都不清楚这其中究竟被扣了多少。到最后,就算真的去了阊都,这其中的猫腻,户部怎么可能不会藏好。李沉璧比了一个数目。七百万。他将手指抵在唇边,神情讽刺,“小世子,养活北境十八万将士,足足需要七百万雪花银,如今这两百五十万,朝堂只怕是打发随便打发一条狗,都比这个数目多。”傅岐怒意横生,“傅岚,你让我如何信你?”李沉璧耸了耸肩,“世子信或不信,与我何干?我只不过将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罢了。”“七百万未必是如今户部所拨数额,说不准如今国库当真亏空成这般模样,户部只拨的出两百五十万给北境,也是有可能的呢。”李沉璧话虽然这样说,但眼中却尽是鄙夷。大周上下都知道,年初户部才批了一大笔银钱给工部,替庆历帝修建北山行宫,又怎么可能会没有钱拨给北境?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以为,大周还没有烂到这个地步。傅岐没有那么天真。但他依旧好奇,眼前的这个人,究竟哪里得来的消息?户部拨款,历来只有户部尚书和内阁才会知道具体款项。傅岚不过是阊都一名不得宠的皇孙,连太子的面一年都见不到几次,他凭什么、如此笃定,户部就是拨了七百万给北境呢!如墨的夜色下,李沉壁歪头盯着亭亭玉立的荷花,他瞧得仔细,仿佛少看一眼就会错过清荷盛开,但其实他们之间心知肚明,那方池塘并没什么特殊。特殊的不过是李沉壁对上傅岐沉静的双眼后,反复闪躲的目光。以及那天在小院中,他轻声说的那句‘世子,这不合适’。“世子若不信,我又有何办法呢。”李沉壁微微一笑,他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傅岐,剩下的,难不成还要他跑回阊都去户部那里求证今年拨给北境的具体军饷数额不成吗?他捏着鼻尖,“世子……”一阵不合时宜的蛙鸣打断了李沉壁的话。傅岐提着灯笼在蛙鸣中往前走,李沉壁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凭空咽了回去。然后就再没有了后话。有些话一开始没说出口,便失去了再说的机会。其实李沉壁究竟想说什么呢?再说一遍‘世子,这不合适’?还是当着傅岐的面,告诉傅岐,他要离开北凉,他要往江南去,那里有他上辈子的牵绊和愧疚,他想再次看到江南烟柳画桥湖畔纷花。所以他要孤身一人,往江南去。不知为何,李沉壁突然觉得心底一阵苦涩。他望着傅岐高大挺拔的脊背,眼底酸涩难掩。时机到底错了。这不是一个妥当的开场。李沉壁缓缓跟在傅岐身后,两人的影子相伴,但又仿佛永远不会交汇。可傅岐停了下来。他站在池塘边的斜柳旁,隐匿于云层后的那一轮月若隐若现,蛙声片片,时而飞虫略过,在平静的湖面上荡出一片涟漪。“傅岚,过来。”傅岐神情坚定,眼底再没有犹豫。那些在长夜下反复琢磨过的心思在这一刻遁无可遁。李沉壁往后退了几步,面色骤然苍白。他伸手撑着一旁的木槿树,摇头。分明的下颌线紧绷,眼底的震惊让他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脆弱。“傅岐,我……我先回去了!”李沉壁慌不择路,头也不回地往东院走去。只留下傅岐独自一人站在湖边。夜风吹起了傅岐的衣摆,他站得笔直,黢黑的眼底装满了□□。躲什么?能躲到哪里去呢。傅岐低声笑了出来。他的脑海中尽是李沉壁慌张失措的模样,精致的皮囊,修长的脖颈,以及盈盈一握的腰肢。那是他自从给了休书后,便反复出现在梦中的身影。傅岐意味深长的望着李沉壁离开的方向。是他先来的北凉。既然来了,又怎么可能说走就走。疯了。真的是疯了。李沉壁越走越快,漆黑的夜色下他的喘息急促,仿佛身后有什么鬼魅在追着他。傅岐一定是在北境呆久了,没近过女色。是了。像傅岐这样热血冲动的少年郎,见着一副好皮囊便自以为是的觉得动了心,这太正常了。李沉壁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小院门边,越想越觉得可笑。他和傅岐?这简直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