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歧猛地将指尖收回,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慌乱之下还踢翻了脚边矮凳。他大步往帐外走去,面色阴沉铁青,正巧同准备掀帐进来的谷雨撞到了一块。谷雨张口就准备喊住傅歧,刚想告诉他谷阳一行人已经从平城回北境了,就见傅歧神色匆匆地往外走去。一句‘将军’才喊出口,傅歧却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走去。走了几步,傅歧又站定,转身,一脸不悦地吩咐道:“进去动作轻一些。”谷雨摸了摸脑门,一头雾水。帐子里头静悄悄的,谷雨探头看了看,见李沉壁还在睡着,便自觉守在外头没有进去。收拾好自个儿东西的谷阳过来换班,见兄长门神似的杵在帐外,大声问道:“哥你怎么不进去呢?”谷雨拍了拍谷阳脑袋,骂道:“没心没肺的,里头小殿下在睡觉呢。”谷阳张着嘴巴,“哈?”小殿下?睡在将军帐中?……“哈你个头,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守着,别进去惊了小殿下。”谷阳不情不愿,他回平城时间长,因而见着李沉壁的时候也更多,他朝帐子里头努了努嘴,“哥,你可别被殿下那张脸给骗了啊,娘说过,长得越美的人,心越狠!”谷雨踹了他一脚,“你可扯犊子吧,娘在你十个月的时候就生病去了,你哪只耳朵听到娘和你说这话了!”谷阳嘿嘿一笑,“娘托梦与我说的还不成吗。”兄弟两人在帐子前说了几句话,便各自散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沉壁睁眼时只注意到了桌上点着的那一盏烛光,明明灭灭,帐子上挂了棉帘,谷阳守在外头,一丝风都吹不进来。李沉壁只觉得身上黏稠的紧,他掀开毯子,想下榻,却发觉浑身发软。账内不知何时放了两盆炭火,噼里啪啦的炭火声听得人心底一片沉静。李沉壁觉着身上实在热得慌。擦了擦额上的汗,见帐中无人,便准备脱下身上的外袍。掀帐进来的傅歧,抬眼见到的便是背对着他,正在脱外袍的李沉壁。修长的脖颈洁白如玉,在幽暗的烛光下莹莹泛着微光,李沉壁低着头,旁若无人地解着衣袍上的襟带,动作慢条斯理,明明是很端庄的一幕。但无端的,傅歧心头一热,就那样怔愣在了原地。作者有话说:注:1:举世皆浊他独清,举世皆醉他独醒2: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皆出自屈原《渔父》又是一阵落荒而逃。傅歧忙不迭转身离去,留下一个仓促狼狈的背影。“哥,主子后头有在狗撵他吗?”谷雨往谷阳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没什么好气,“去把军医找来,就说小殿下醒了。”军医拎着木箱颠颠跟在谷阳后头时,正巧见着傅歧站在空地上吹冷风。少年郎眉眼阴翳,眸光深沉。军医侧头和谷阳嘀咕道:“这是何人惹怒将军了?”谷阳撇了撇嘴,“还能有谁吶,帐子里头那位呗。”李沉壁听到外头说话声响起,便披着外袍,缓缓下了床榻。躺了快一天,骨头都是软的,见了人李沉壁还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谷阳不爱搭理李沉壁,站在一旁也不去搀扶李沉壁,就那样看着他慢吞吞地坐到了椅子上。军医给他把脉,神情凝重。“小殿下,敢问您如今在吃何药?”李沉壁笑得有些勉强,“暂时无药。”自从进了北凉王府,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糟七糟八的事情一堆,他有心躲着槐月不想喝药,竟也被他给赖过去了。傅歧掀帐进来时,就听到军医一声叹气。行医救人,最怕的就是遇到不听话的病人。老头胡子都要气炸了,他瞪着李沉壁,见傅歧走近了,翻了个白眼,“将军,老头子医术不精,小殿下这一身顽疾,只怕老夫是医不好了!还望您另请高明吧!”傅歧:“……”老头子脾气这么大?军医姓邹名光斗,是个实打实脾气古怪之人。邹家世代为医,当今家主是正一品太医,按理说,邹光斗留在阊都,虽说混不到邹家家主一品太医的位置,凭借他的医术和邹家的地位,混个主簿医官却不是难事。但邹光斗不干。傅歧在边境捡到邹光斗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布鞋破了两个大洞,脚指头露在外面,趴在地里和一群野狗强食。精瘦干练的老头跑起来比野狗够快。还是傅歧身边的女将花红玉看不下去,见小老头孤零零走在乡间野地上,下马将袋中的馕饼分给了邹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