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岐脚步一顿。沉默地出了屋子。或许这世间的一切早已写好了结局。傅岐一向笃定,生杀予夺说一不二,可他此生难得的几次杀而不绝全都源于李沉壁。傅岐早就应该想到的,从他允许李沉壁出现在北凉王府那日起,变量就已经悄然出现了。傅岐没有打算在王府久待,待这一场雪下完,他便准备带着人回北境大营。这天夜里,难得的,李沉壁竟然来寻他了。谷阳来回话时满脸不情愿。傅岐擦着水鬼刀,不耐烦道:“哼唧什么呢?”谷阳挠挠头,朝外头努了努嘴,“爷,外头那人您还让他活着呢?这都往咱们北境安插人手了,嚣张成这样,不杀了他,难道还留着过年么。”傅岐往身上披了件外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出去瞧瞧去呢。”看看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院子外头挂着几盏幽暗的灯笼,风一吹,明灭的光影模糊飘摇。不远处,李沉壁披着纯白的狐裘,提着八角琉璃灯笼慢悠悠地朝廊下走来,身影忽远忽近,纤弱的身形风一吹,显得格外孱弱。傅岐伸手在夜色下比划了一圈,一声轻啧。这腰也忒细。所以这人到底还有几条命经得起折腾?作者有话说:注:【1:方寸之心,如海之纳百川——李周翰】【2: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林则徐】李沉壁的目光沉静,缓慢而又坚定地朝傅歧走来。夜风吹过,他手中提着的琉璃灯在地上投射出摇晃的光影,明灭摇曳,徒生出一股子寂寥。李沉壁站定,抬头看向了傅歧。“从我院中被你带走的那些侍卫,如今在哪里?”李沉壁确定他眼底的伪装没有错,他对着铜镜练了许久,才做出如今这幅着急担心的模样。事实上,他也的确骗过了傅歧。傅歧居高临下地低头望着他,神情不屑,“你的院子?傅岚,容我提醒你一句,如今你在北凉王府,府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和你没关系,知道么?”李沉壁一脸无奈,“世子爷说的是。”他的语气愈发恭谦,“那么,请问世子爷,在下身边的那些侍从,如今去了哪里?”李沉壁的眼底无比干净。那双黢黑的双眸点缀在雪白的脸上,宛若冰天雪地中落下的一串黑珍珠,黑得彻底,摄人心魄。“你这是,在求我?”李沉壁在风中站得挺直,他的脊背直的就像是一株坚韧的松柏,一路从细腰往下,最后消失在了那一拢黑发中。他朝傅歧微微一笑,“世子爷若这样想,那便当做是在下求您了。”“求世子爷高抬贵手,放过那些可怜人一命。”夜色下,傅歧锋利的侧脸显得格外冷酷,他微微低头,鼻尖抵着李沉壁的侧颊,“凭什么呢?”“傅岚,你把手伸到北境大营里来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那些侍卫会命丧于此吗?傅岚,我是不是说过,你该记得的,那些人因你而死。”疾风乍起,庭院中树梢上的积雪咚的一下滚落在地。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动打破了庭院中的宁静,李沉壁眼皮突然一跳,就像是突如其来的预感,他抬脚便准备往回走。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准备离开的那一剎那,天旋地转,他眼前的景致在眼前颠倒。他猛地攥住眼前人的胳膊,一声惊呼,“傅歧,你要干什么!”傅歧扛着他,大步往外走去,李沉壁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傅歧说话时胸腔处的滚动。鼻腔内满是一股陌生而又热烈的味道。李沉壁紧紧攥着傅歧的袍子,气血不受控制地往脑袋涌来,他甚至感觉自己脑袋都要充血了。一阵昏天黑地之后,李沉壁只能听见傅歧嚣张狂妄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干什么?傅岚,像你这种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我要让你从今以后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北凉王府,不该想的事情半个念头也不该有!”傅歧一路扛着李沉壁出了王府,他站在府门前,一声怒吼:“把老子的马牵过来!”李沉壁在傅歧身上挣扎着,奈何他这具破身子实在没什么用,这力道简直就是在给傅歧瘙痒。他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傅歧:“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夜色浓重,长街上起着黑雾,李沉壁一张脸气得通红,傅歧笑得桀骜,“老子想带你去哪儿就带你去哪儿,你管得着吗?”李沉壁:……这个人怎么这么野蛮!他心里头气急了,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眼尾泛红,眼中还带着湿意,狼狈的模样当真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