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岐说的话他都听到了,眼下他的生死全在李沉壁一念之间。“既然世子如此说,那这人,我便带走了。”李沉壁姿态从容地离开了厅堂,北凉众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就走了?那这个杀手呢?要怎么处理?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傅岐身上。傅岐被这一堆破事弄得恼火至极,他披上了外袍,剑眉一挑,不耐烦地说道:“看老子做什么,把人送到东院去不就行了!”反正杀手他给李沉壁找出来了,他也不欠傅岚什么。北凉王府可不是什么富贵窝。这朵阊都来的娇花,若是死得太早了,他还要赶回来办白事。可别到时候喝喜酒的宾客前脚走,后脚他还要把人叫回来吃席。“来人,备马,回北境!”骤雪初停,北凉铁蹄踏着雪浪往前疾驰。北凉军旗迎风而起,赤色的朱雀在晴光下展翅,傅岐穿着一身漆黑如墨的盔甲,腰间挂着狠厉的水鬼刀,振臂高呼:“起!”“起!起!起!”身后将士嗓音雄浑。傅岐高扬起蛇骨鞭,一声长呵,气踏山河。“驾——”轰隆隆,整片大地都传来亘古的激荡。鸟雀惊飞,乌云卷着狂风四散,乌泱泱的黑影渐渐消失在天边。北凉铁蹄就这样跟随着傅岐的身影,不断往前,往前。北地的冬日漫长而又冷冽。院子里头的积雪化得慢,尽管这两日的天始终放晴,但这要命的冷意却卯足了劲似的往李沉壁骨头缝中钻。李沉壁裹着厚重的狐裘,站在廊下逗弄着从别处飞来的雀鸟。他的掌心放了一把黄米,雀鸟乖巧地站在他的腕子上,低着头,欢快地啄着米粒,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听的人心头一阵惬意。衣袖上的流云纹在晴光下泛着璨烂的光辉,李沉壁姿态如行云,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来的沉静,单单看他这副金贵模样,便知道这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世家公子。寒风一吹,他小声咳了几下。侯在不远处的槐月皱着眉头,“小殿下,外头多冷吶,咱们进屋吧。”她边说话,边搓着手,嘟嚷道:“这北凉比阊都冷多了,往年这个时候阊都的桃花都该开了,这边倒好,三月都快过了,雪还没停。”说话的功夫,槐月又往李沉壁手中塞了一个暖炉。雀鸟一惊,扑簌着纷纷从李沉壁掌心飞走了。它们扑腾在枝丫上,往下拍打了一地细雪。李沉壁觉得无趣,缓缓往屋内走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身同槐月说道:“去将你兄长唤来。”也是巧,说曹操曹操到。李沉壁话音才落,半月就出现在了院子外头。他的神情焦急,大步往李沉壁这边走来,还没站定,就单膝跪了下来,“殿下,小人无能,办事不力,给您惹祸了。”半月性子沉稳,甚少会像今日这般着急上火。李沉壁微微颔首,沉声问道:“可是那刺客出事了?”半月抬头,眼神闪躲,片刻后,他一咬牙,“刺客跑了。”“跑了?哥,你说什么胡话,这可是北凉王府,关押的好好的刺客怎么会跑了?他能跑到哪里去?”槐月一脸不可置信。她站在李沉壁身边,压低了声音又说了一句:“哥,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在咱们手上跑了,世子那边可不好交代。”槐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李沉壁,朝她哥死命眨眼,恨不得替她哥开口说话。可偏偏半月跪在地上,没有再多解释半句。看着他面如死灰的神情,槐月只觉得整个人都站不稳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小殿下这下该怎么和世子交代啊!槐月喃喃道:“前儿世子才离开了王府,今日刺客跑了,这下好,我们成贼喊捉贼的了……”李沉壁手扶着门框,细长如竹节的手紧紧攥着门边,他的眼底仿佛装了浩瀚烟波,浓稠的一眼望不到底。人跑了。偌大一个北凉王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竟然就这样让一个刺客跑了?李沉壁缓缓站直了身子,他伸手虚虚扶起半月,“我且问你,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半月摇头,“昨夜里是我守的夜,殿下,小的敢发誓,昨夜我连眼睛都没闭过一回!在我眼皮子底下,那人跑不了!”李沉壁往屋内走去,半月这一身功夫虽谈不上出神入化,但他敢保证的事,多半不会错。人不是昨晚不见的,那就只剩下今早这一会功夫。原本按照计划,李沉壁今日要亲自去见一见那人的。他是大周官场上混过来的人,多年腥风血雨你来我往,就算是死人,他也能找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