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知敬不让,那一年他十六,霍知敬将他关在祠堂当中,三十棍家法打下来,差点把他打死。后来还是霍娉婷跪在书房前跪了整整一夜,哭着说霍汀洲年纪还小,不懂父亲对他的良苦用心,辜负了父亲的栽培,这才求得霍汀洲从祠堂中活着走出来。最后霍知敬用霍娉婷要挟霍汀洲,要么将这个和他相依为命的姐姐留在上京,他独自回凉州,要么他入尚书省。用自己的亲姐换取心中所求的正道,霍汀洲没这个脸。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留在上京蝇营狗茍,但他要求霍知敬同意他分府而居。自古男子未成亲,是无法和族中亲老分府的,但霍汀洲执意分府,霍知敬两相权衡之下,只好同意。分府是有代价的,霍汀洲在成年的自由与长姐之中,选择了后者。霍知敬对他们有养育之恩,如今就算霍知敬挟恩求报答,他霍汀洲也无法有什么怨言,这是当年他和霍娉婷活下来的代价。成为上京城中的一条狗,成为他霍知敬的一条狗。这话说的难听,但在霍汀洲眼中,他就是这样的存在。不管旁的人怎么看重他清贵的品行和傲人的家世,霍汀洲从始至终,心里只住了一个当年饿的连草皮都要啃的可怜虫。卑微地求着霍知敬,求他救救自己,救救阿姐。这世道,人吃人,狗咬狗,想活下来,不容易。霍知敬权倾朝野,住的地方却很是偏远,宅子在城郊最东边,边上是一座破旧的小寺庙,终日里听着晨钟暮鼓,丝毫没有富贵人家该有的奢靡。霍汀洲十六岁之前,就是在霍宅长大的。霍知敬对他很严格,君子六艺,该学的样样不落,若不是他从小体弱多病,霍知敬甚至还想把他送到军营中历练两年。“公子来了,大人正在书房等您。”管家姓谢,是这个宅子里难得的忠厚之人,霍汀洲尊敬地喊了一声‘谢叔’,然后跟着他一路去了书房。咚咚咚,三声沉闷的叩门声响起,谢叔推开了书房门。“父亲。”霍汀洲站在廊下,朝站在里头的人影行了个礼。“跪下。”霍知敬从一片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的面色铁青,身上朝服未解,他狠狠将手边茶盏掷到了霍汀洲脚边,疾言厉色:“玊玉,你究竟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霍汀洲神情未变分毫,他只是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脊背笔直,没有丝毫怯意。他从很早开始就不怕霍知敬了,从霍知敬擅自做主规划好他的仕途后,他便什么都不怕了,从他进入尚书省开始,他最会做的一件事便是阳奉阴违。外人皆叹他高洁无双,霍汀洲只觉得可笑,他只是烂泥里的一块顽石,被霍知敬捡回来,包装成了美玉。他没有抱负,没有苍生,他自私自利,心中最想做的一件事只是回凉州,那是他疮痍的故土。既然他什么都做不了,那便什么都不做吧。霍知敬逼他党争站队,他心不在焉不肯上心,霍知敬让他揣测上意结交同僚,他便清冷孤傲。“我养了你二十年,到如今才知道,你竟然还有一身反骨。”“霍汀洲,当初若不是我,你早就饿死在郊野之外了,如今哪儿还有这般风光地位,霍汀洲,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养育之恩!”霍知敬面带寒意,质问道:“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你竟然还敢去见燕王,霍汀洲,你究竟想做什么!”霍汀洲去见傅麟的事情瞒不过霍知敬,早在他决定给予傅沉西沉重一击的时候就想到了会有今天。霍汀洲无话可说。他与傅沉西之间的烂事不足为外人道,在霍知敬他成了个白眼狼,他也认了。霍知敬大怒,但木已成舟,隆德帝宠爱傅麟,傅麟只要不在他跟前表露出夺储之意,其余要求很快便得到了允诺。比如傅麟以燕州府兵分散,为了能够更好的效忠朝堂为由,他竟哄着隆德帝同意他调动燕州两万府兵进驻北衙禁军,并为这两万府兵新编了一个崭新的名字,称其为‘神策军’。此举一出,就连傅沉西都笑着喟叹,他可真是得罪错了人。就傅麟那脑袋,想不出往禁军中安插人马的主意,也没那胆子敢在禁军头上打主意。只有霍汀洲,无所惧,便无所畏。只想着怎么给自己添堵,光明正大地走了一步好棋。什么神策军,都他娘的在放屁,这两万神策军从燕州调回上京,不过是为了压制日后东宫的十率府。日后上京城有了这两万神策军,他的东宫十率府还有什么地位!近日御史台的那几个老头子又开始弹劾傅沉西了,整座翊王府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