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干什么?”“唉,说来也倒霉,我这护士长做得好好的,院里来了几个新人,突然又搞个什么大轮岗,有人想要代我的位”顾主任埋头喝茶看报纸,低声回了两句。顾城借着倒水进了厨房,水龙头哗啦啦地响,厨房朝西采光不好,低矮的墙根下亮着暗淡的白炽灯。茜茜的影子打在灰墙上,她的手影也落在那里,长长的细细的,很温柔很婉约。顾城抓住她的手捞回来,冰凉的掺了洗洁精的水往他指缝里渗,他嘘了一声,眼神是那样镇定而充满了权力感。茜茜简直不能动弹,只得把位置让开,竖起耳朵谨慎地朝外听,小声道:“还是我自己来吧,小事,没关系的。”顾城拿湿淋淋的手指刮她的鼻尖,茜茜一下把脑袋缩回去,听他道:“胆小鬼。”扭头往外面去了,就听他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爸,你就陪阿姨去一趟吧,阿姨上班也累得很,每次缺人都是她自己顶上去,对院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领导怎么能这样?”然后是陈春娥颇为感动的声音:“小城真懂事。”听到这里,茜茜洗碗的动作也跟着顿住,这个世界上会轻易夸她一句?做妈的看女儿,总是无尽的挑剔。茜茜以为所有的母亲都这样,虽然说得不好听,但也是为了她好。只是心里酸酸的,挺难受。热闹是别人的,开心也是别人的,都是别人的,没有什么是她的。她永远是个多余。如果陈秀娥那个女人真是她妈,她也认了。可惜是个假的,后头才晓得女人因为职务之便,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于是一切忍耐都白白给委屈了。那年头陈春娥用的雅诗兰黛,茜茜说大宝用完了,女人便把她抽了一顿,骂她不想着好好念书,天天想着臭美发骚,不检点不害臊。发育期乳房胀痛的女孩子大冬天还要自己手洗衣服。滚筒洗衣机里摇摇晃晃、碰碰撞撞的,是夫妻俩的衣物,是常常过分更换的床单被套,是顾城单独的衣物。洗衣机工作的时间总是被占满。女人还说她在生理期,衣服不能洗衣机,会有细菌感染。客观的主观的各种原因,茜茜手脚生冻疮,晚上又疼又痒,没有温度的生活令她习以为常。片刻后顾家两口子商量着出门了,顾城进来推开她:“做事磨磨唧唧地,又在想什么?去坐着玩儿一会儿,我来搞。”茜茜又笑了,心里那个哭唧唧的小孩儿笑出了鼻涕泡,她乖乖地点头便出去,也不说谢谢。顾城不需要她的感谢,她知道,所以安心。这是她唯一的温暖。所以他后来坦诚地对她说,对不起茜茜,你已经对秀珠造成了困扰,我已经不那么喜欢你了。茜茜顾不上内心的崩塌,只说好,知道了城哥,我会注意的。她还是感激他,是他令茜茜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给予她爱的可能性。但是,怎么可能连一点恨都没有?不存在的。——————陈茜茜就是以前的罗西。13虚情假意罗西一面接电话一面往外走,脚步忽地滞了滞,接机口外的马路边,停着一辆号码熟稔的辉腾。车窗半开着,男人一道模糊却有棱有角的剪影。手搭在车窗上,长手指伸出来弹弹烟会,又收了回去。哪怕是化成灰,她也能一眼叨住他。电话里的男人在催:“还没出来?这里不能停太久。”是的城镇商业银行的瞿行长。罗西掐着手表看时间,顾城那辆辉腾终于往前开走了,绕坡下行,她这才出来一屁股坐进老瞿的车。老瞿跟她多有合作,利益捆绑下是铁打的老朋友,主动请缨过来接机,再给她接接风。汽车直接开到本地有名的饭馆,叫着土名字但名气正旺,饭菜做得既有特色入口也地道,消费不低但也还在正常范围内。自从上头开始搞廉政建设,很多豪华餐馆就不顶用了,这家饭馆就罗西所知,叶飞家也是在里头掺了股的。没想到上楼时碰到顾城,他们一行正在前头走,一位穿行政夹克的中年男人问:“不是说要带个朋友过来?”顾城答得慢:“没接到。”罗西的脚步缓了缓,想起机场那幕,脑子有点乱,是特意去接她?又听他道:“班机延误,不好叫大家多等。”老瞿高叫一声:“周处,你也来吃饭呀?”罗西真想一脚把他踹下楼梯,可大家已经扭过头来,顾城跟她四目相对,罗西客客气气地点头:“顾总也在啊。”几个人不乏拥挤地上到二楼过道来,互相寒暄,顾城道:“既然都是朋友,不如就一起吧?”